七哀詩三首·其一

      兩漢王粲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委身 一作:遠身)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

      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管晏列傳

      兩漢司馬遷

      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少時常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

      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遇時。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祿于齊,有封邑者十余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

      管仲

      既任政相齊,以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故其稱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為政也,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貴輕重,慎權衡。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于周室。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會,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

      管仲富擬于公室,有三歸、反坫,齊人不以為侈。管仲卒,齊國遵其政,常強于諸侯。后百余年而有晏子焉。

      晏子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于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于諸侯。

      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絕。晏子懼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于緦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于是延入為上客。

      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閑而窺其夫。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

      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豈管仲之謂乎?

      方晏子伏莊公尸哭之,成禮然后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顏,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同聲歌

      兩漢張衡

      邂逅承際會,得充君后房。

      情好新交接,恐栗若探湯。

      不才勉自竭,賤妾職所當。

      綢繆主中饋,奉禮助蒸嘗。

      思為苑蒻席,在下蔽匡床。

      愿為羅衾幬,在上衛風霜。

      灑掃清枕席,鞮芬以狄香。

      重戶結金扃,高下華燈光。

      衣解巾粉御,列圖陳枕張。

      素女為我師,儀態盈萬方。

      眾夫希所見,天老教軒皇。

      樂莫斯夜樂,沒齒焉可忘。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兩漢司馬遷

      正義高祖初定天下,表明有功之臣而侯之,若蕭、曹等。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曰勛,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爰及苗裔。”始未嘗不欲固其根本,而枝葉稍陵夷衰微也。

      余讀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異哉新聞!《書》曰“協和萬國”,遷于夏、商,或數千歲。蓋周封八百,幽、厲之后,見于《春秋》。《尚書》有唐虞之侯伯,歷三代千有余載,自全以蕃衛天子,豈非篤于仁義、奉上法哉?漢興,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后數世,民咸歸鄉里,戶益息,蕭、曹、絳、灌之屬或至四萬,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孫驕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間,見侯五,余皆坐法隕命亡國,豐耗矣。罔亦少密焉,然皆身無兢兢于當世之禁云。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鏡也,未必盡同。帝王者各殊禮而異務,要以成功為統紀,豈可緄乎?觀所以得尊寵及所以廢辱,亦當世得失之林也,何必舊聞?于是謹其終始,表見其文,頗有所不盡本末,著其明,疑者闕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覽焉。


      九嘆

      兩漢劉向

      逢紛

      伊伯庸之末胄兮,諒皇直之屈原。

      云余肇祖于高陽兮,惟楚懷之嬋連。

      原生受命于貞節兮,鴻永路有嘉名。

      齊名字于天地兮,并光明于列星。

      吸精粹而吐氛濁兮,橫邪世而不取容。

      行叩誠而不阿兮,遂見排而逢讒。

      后聽虛而黜實兮,不吾理而順情。

      腸憤悁而含怒兮,志遷蹇而左傾。

      心戃慌其不我與兮,躬速速其不吾親。

      辭靈修而隕志兮,吟澤畔之江濱。

      椒桂羅以顛覆兮,有竭信而歸誠。

      讒夫藹藹而漫著兮,曷其不舒予情?

      始結言于廟堂兮,信中涂而叛之。

      懷蘭蕙與衡芷兮,行中野而散之。

      聲哀哀而懷高丘兮,心愁愁而思舊邦。

      愿承閑而自恃兮,徑淫曀而道壅。

      顏霉黧以沮敗兮,精越裂而衰耄。

      裳襜襜而含風兮,衣納納而掩露。

      赴江湘之湍流兮,順波湊而下降。

      徐徘徊于山阿兮,飄風來之洶洶。

      馳余車兮玄石,步余馬兮洞庭。

      平明發兮蒼梧,夕投宿兮石城。

      芙蓉蓋而菱華車兮,紫貝闕而玉堂。

      薜荔飾而陸離薦兮,魚鱗衣而白蜺裳。

      登逢龍而下隕兮,違故都之漫漫。

      思南郢之舊俗兮,腸一夕而九運。

      揚流波之潢潢兮,體溶溶而東回。

      心怊悵以永思兮,意晻晻而日頹。

      白露紛以涂涂兮,秋風瀏以蕭蕭。

      身永流而不還兮,魂長逝而常愁。

      嘆曰:

      譬彼流水紛揚磕兮,波逢洶涌濆壅滂兮。

      揄揚滌蕩飄流隕往觸崟石兮,

      龍卬脟圈繚戾宛轉阻相薄兮,

      遭紛逢兇蹇離尤兮,垂文揚采遺將來兮。

      離世

      靈懷其不吾知兮,靈懷其不吾聞。

      就靈懷之皇祖兮,愬靈懷之鬼神。

      靈懷曾不吾與兮,即聽夫人之諛辭。

      余辭上參于天墜兮,旁引之于四時。

      指日月使延照兮,撫招搖以質正。

      立師曠俾端辭兮,命咎繇使并聽。

      兆出名曰正則兮,卦發字曰靈均。

      余幼既有此鴻節兮,長愈固而彌純。

      不從俗而诐行兮,直躬指而信志。

      不枉繩以追曲兮,屈情素以從事。

      端余行其如玉兮,述皇輿之踵跡。

      群阿容以晦光兮,皇輿覆以幽辟。

      輿中涂以回畔兮,駟馬驚而橫奔。

      執組者不能制兮,必折軛而摧轅。

      斷鑣銜以馳騖兮,暮去次而敢止。

      路蕩蕩其無人兮,遂不禦乎千里。

      身衡陷而下沉兮,不可獲而復登。

      不顧身之卑賤兮,惜皇輿之不興。

      出國門而端指兮,冀壹寤而錫還。

      哀仆夫之坎毒兮,屢離憂而逢患。

      九年之中不吾反兮,思彭咸之水游。

      惜師延之浮渚兮,赴汨羅之長流。

      遵江曲之逶移兮,觸石碕而衡游。

      波澧澧而揚澆兮,順長瀨之濁流。

      凌黃沱而下低兮,思還流而復反。

      玄輿馳而并集兮,身容與而日遠。

      棹舟杭以橫濿兮,濟湘流而南極。

      立江界而長吟兮,愁哀哀而累息。

      情慌忽以忘歸兮,神浮游以高歷。

      心蛩蛩而懷顧兮,魂眷眷而獨逝。

      嘆曰:

      余思舊邦心依違兮,

      日暮黃昏羌幽悲兮,

      去郢東遷余誰慕兮,

      讒夫黨旅其以茲故兮,

      河水淫淫情所愿兮,

      顧瞻郢路終不返兮。

      怨思

      惟郁郁之憂毒兮,志坎壈而不違。

      身憔悴而考旦兮,日黃昏而長悲。

      閔空宇之孤子兮,哀枯楊之冤雛。

      孤雌吟于高墉兮,鳴鳩棲于桑榆。

      玄蝯失于潛林兮,獨偏棄而遠放。

      征夫勞于周行兮,處婦憤而長望。

      申誠信而罔違兮,情素潔于紐帛。

      光明齊于日月兮,文采耀燿于玉石。

      傷壓次而不發兮,思沉抑而不揚。

      芳懿懿而終敗兮,名靡散而不彰。

      背玉門以奔騖兮,蹇離尤而干詬。

      若龍逢之沉首兮,王子比干之逢醢。

      念社稷之幾危兮,反為讎而見怨。

      思國家之離沮兮,躬獲愆而結難。

      若青蠅之偽質兮,晉驪姬之反情。

      恐登階之逢殆兮,故退伏于末庭。

      孽臣之號咷兮,本朝蕪而不治。

      犯顏色而觸諫兮,反蒙辜而被疑。

      菀蘼蕪與菌若兮,漸藁本于洿瀆。

      淹芳芷于腐井兮,棄雞駭于筐簏。

      執棠谿以刜蓬兮,秉干將以割肉。

      筐澤瀉以豹鞟兮,破荊和以繼筑。

      時溷濁猶未清兮,世殽亂猶未察。

      欲容與以俟時兮,懼年歲之既晏。

      顧屈節以從流兮,心鞏鞏而不夷。

      寧浮沅而馳騁兮,下江湘以邅回。

      嘆曰:

      山中檻檻余傷懷兮,征夫皇皇其孰依兮,

      經營原野杳冥冥兮,乘騏騁驥舒吾情兮,

      歸骸舊邦莫誰語兮,長辭遠逝乘湘去兮。

      遠逝

      志隱隱而郁怫兮,愁獨哀而冤結。

      腸紛紜以繚轉兮,涕漸漸其若屑。

      情慨慨而長懷兮,信上皇而質正。

      合五岳與八靈兮,訊九鬿與六神。

      指列宿以白情兮,訴五帝以置辭。

      北斗為我折中兮,太一為余聽之。

      云服陰陽之正道兮,御后土之中和。

      佩蒼龍之蚴虬兮,帶隱虹之逶蛇。

      曳彗星之皓旰兮,撫朱爵與鵔鸃。

      游清靈之颯戾兮,服云衣之披披。

      杖玉策與朱旗兮,垂明月之玄珠。

      舉霓旌之墆翳兮,建黃纁之總旄。

      躬純粹而罔愆兮,承皇考之妙儀。

      惜往事之不合兮,橫汨羅而下瀝。

      乘隆波而南渡兮,逐江湘之順流。

      赴陽侯之潢洋兮,下石瀨而登洲。

      陸魁堆以蔽視兮,云冥冥而闇前。

      山峻高以無垠兮,遂曾閎而迫身。

      雪雰雰而薄木兮,云霏霏而隕集。

      阜隘狹而幽險兮,石嵾嵯以翳日。

      悲故鄉而發忿兮,去余邦之彌久。

      背龍門而入河兮,登大墳而望夏首。

      橫舟航而濟湘兮,耳聊啾而戃慌。

      波淫淫而周流兮,鴻溶溢而滔蕩。

      路曼曼其無端兮,周容容而無識。

      引日月以指極兮,少須臾而釋思。

      水波遠以冥冥兮,眇不睹其東西。

      順風波以南北兮,霧宵晦以紛紛。

      日杳杳以西頹兮,路長遠而窘迫。

      欲酌醴以娛憂兮,蹇騷騷而不釋。

      嘆曰:

      飄風蓬龍埃坲々兮,草木搖落時槁悴兮,

      遭傾遇禍不可救兮,長吟永欷涕究究兮,

      舒情陳詩冀以自免兮,頹流下隕身日遠兮。

      惜賢

      覽屈氏之離騷兮,心哀哀而怫郁。

      聲嗷嗷以寂寥兮,顧仆夫之憔悴。

      撥諂諛而匡邪兮,切淟涊之流俗。

      蕩渨涹之奸咎兮,夷蠢蠢之溷濁。

      懷芬香而挾蕙兮,佩江蘺之婓婓。

      握申椒與杜若兮,冠浮云之峨峨。

      登長陵而四望兮,覽芷圃之蠡蠡。

      游蘭皋與蕙林兮,睨玉石之嵾嵯。

      揚精華以炫燿兮,芳郁渥而純美。

      結桂樹之旖旎兮,紉荃蕙與辛夷。

      芳若茲而不御兮,捐林薄而菀死。

      驅子僑之奔走兮,申徒狄之赴淵。

      若由夷之純美兮,介子推之隱山。

      晉申生之離殃兮,荊和氏之泣血。

      吳申胥之抉眼兮,王子比干之橫廢。

      欲卑身而下體兮,心隱惻而不置。

      方圜殊而不合兮,鉤繩用而異態。

      欲俟時于須臾兮,日陰曀其將暮。

      時遲遲其日進兮,年忽忽而日度。

      妄周容而入世兮,內距閉而不開。

      俟時風之清激兮,愈氛霧其如塺。

      進雄鳩之耿耿兮,讒介介而蔽之。

      默順風以偃仰兮,尚由由而進之。

      心懭悢以冤結兮,情舛錯以曼憂。

      搴薜荔于山野兮,采撚支于中洲。

      望高丘而嘆涕兮,悲吸吸而長懷。

      孰契契而委棟兮,日晻晻而下頹。

      嘆曰:

      江湘油油長流汩兮,挑揄揚汰蕩迅疾兮。

      憂心展轉愁怫郁兮,冤結未舒長隱忿兮,

      丁時逢殃可奈何兮,勞心悁悁涕滂沱兮。

      憂苦

      悲余心之悁悁兮,哀故邦之逢殃。

      辭九年而不復兮,獨煢煢而南行。

      思余俗之流風兮,心紛錯而不受。

      遵野莽以呼風兮,步從容于山廋。

      巡陸夷之曲衍兮,幽空虛以寂寞。

      倚石巖以流涕兮,憂憔悴而無樂。

      登巑岏以長企兮,望南郢而闚之。

      山修遠其遼遼兮,涂漫漫其無時。

      聽玄鶴之晨鳴兮,于高岡之峨峨。

      獨憤積而哀娛兮,翔江洲而安歌。

      三鳥飛以自南兮,覽其志而欲北。

      原寄言于三鳥兮,去飄疾而不可得。

      欲遷志而改操兮,心紛結其未離。

      外彷徨而游覽兮,內惻隱而含哀。

      聊須臾以時忘兮,心漸漸其煩錯。

      原假簧以舒憂兮,志紆郁其難釋。

      嘆《離騷》以揚意兮,猶未殫于《九章》。

      長噓吸以于悒兮,涕橫集而成行。

      傷明珠之赴泥兮,魚眼璣之堅藏。

      同駑騾與乘駔兮,雜斑駮與阘茸。

      葛藟虆于桂樹兮,鴟鸮集于木蘭。

      偓促談于廊廟兮,律魁放乎山間。

      惡虞氏之簫《韶》兮,好遺風之《激楚》。

      潛周鼎于江淮兮,爨土鬵于中宇。

      且人心之持舊兮,而不可保長。

      邅彼南道兮,征夫宵行。

      思念郢路兮,還顧睠睠。

      涕流交集兮,泣下漣漣。

      嘆曰:

      登山長望中心悲兮,菀彼青青泣如頹兮,

      留思北顧涕漸漸兮,折銳摧矜凝氾濫兮,

      念我煢煢魂誰求兮,仆夫慌悴散若流兮。

      愍命

      昔皇考之嘉志兮,喜登能而亮賢。

      情純潔而罔薉兮,姿盛質而無愆。

      放佞人與諂諛兮,斥讒夫與便嬖。

      親忠正之悃誠兮,招貞良與明智。

      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淵。

      回邪辟而不能入兮,誠原藏而不可遷。

      逐下袟于後堂兮,迎虙妃于伊雒。

      刜讒賊于中廇兮,選呂管于榛薄。

      叢林之下無怨士兮,江河之畔無隱夫。

      三苗之徒以放逐兮,伊皋之倫以充廬。

      今反表以為里兮,顛裳以為衣。

      戚宋萬于兩楹兮,廢周邵于遐夷。

      卻騏驥以轉運兮,騰驢騾以馳逐。

      蔡女黜而出帷兮,戎婦入而綵繡服。

      慶忌囚于阱室兮,陳不占戰而赴圍。

      破伯牙之號鐘兮,挾人箏而彈緯。

      藏瑉石于金匱兮,捐赤瑾于中庭。

      韓信蒙于介胄兮,行夫將而攻城。

      莞芎棄于澤洲兮,瓟瓥蠹于筐簏。

      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羆群而逸囿。

      折芳枝與瓊華兮,樹枳棘與薪柴。

      掘荃蕙與射干兮,耘藜藿與蘘荷。

      惜今世其何殊兮,遠近思而不同。

      或沉淪其無所達兮,或清激其無所通。

      哀余生之不當兮,獨蒙毒而逢尤。

      雖謇謇以申志兮,君乖差而屏之。

      誠惜芳之菲菲兮,反以茲為腐也。

      懷椒聊之蔎蔎兮,乃逢紛以罹詬也。

      嘆曰:

      嘉皇既歿終不返兮,山中幽險郢路遠兮。

      讒人諓諓孰可愬兮,征夫罔極誰可語兮。

      行吟累欷聲喟喟兮,懷憂含戚何侘傺兮。

      思古

      冥冥深林兮,樹木郁郁。

      山參差以嶄巖兮,阜杳杳以蔽日。

      悲余心之悁悁兮,目眇眇而遺泣。

      風騷屑以搖木兮,云吸吸以湫戾。

      悲余生之無歡兮,愁倥傯于山陸。

      旦徘徊于長阪兮,夕彷徨而獨宿。

      發披披以鬤鬤兮,躬劬勞而瘏悴。

      魂俇俇而南行兮,泣霑襟而濡袂。

      心嬋媛而無告兮,口噤閉而不言。

      違郢都之舊閭兮,回湘、沅而遠遷。

      念余邦之橫陷兮,宗鬼神之無次。

      閔先嗣之中絕兮,心惶惑而自悲。

      聊浮游于山陿兮,步周流于江畔。

      臨深水而長嘯兮,且倘佯而氾觀。

      興離騷之微文兮,冀靈修之壹悟。

      還余車于南郢兮,復往軌于初古。

      道修遠其難遷兮,傷余心之不能已。

      背三五之典刑兮,絕洪范之辟紀。

      播規矩以背度兮,錯權衡而任意。

      操繩墨而放棄兮,傾容幸而侍側。

      甘棠枯于豐草兮,藜棘樹于中庭。

      西施斥于北宮兮,仳倠倚于彌楹。

      烏獲戚而驂乘兮,燕公操于馬圉。

      蒯聵登于清府兮,咎繇棄而在野。

      蓋見茲以永嘆兮,欲登階而狐疑。

      乘白水而高騖兮,因徙弛而長詞。

      嘆曰:

      倘佯壚阪沼水深兮,容與漢渚涕淫淫兮,

      鍾牙已死誰為聲兮?纖阿不御焉舒情兮,

      曾哀悽欷心離離兮,還顧高丘泣如灑兮。

      遠游

      悲余性之不可改兮,屢懲艾而不迻。

      服覺皓以殊俗兮,貌揭揭以巍巍。

      譬若王僑之乘云兮,載赤霄而凌太清。

      欲與天地參壽兮,與日月而比榮。

      登昆侖而北首兮,悉靈圉而來謁。

      選鬼神于太陰兮,登閶闔于玄闕。

      回朕車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門。

      馳六龍于三危兮,朝西靈于九濱。

      結余軫于西山兮,橫飛谷以南征。

      絕都廣以直指兮,歷祝融于硃冥。

      枉玉衡于炎火兮,委兩館于咸唐。

      貫澒濛以東朅兮,維六龍于扶桑。

      周流覽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馳。

      徵九神于回極兮,建虹采以招指。

      駕鸞鳳以上游兮,從玄鶴與鷦明。

      孔鳥飛而送迎兮,騰群鶴于瑤光。

      排帝宮與羅囿兮,升縣圃以眩滅。

      結瓊枝以雜佩兮,立長庚以繼日。

      凌驚雷以軼駭電兮,綴鬼谷于北辰。

      鞭風伯使先驅兮,囚靈玄于虞淵。

      遡高風以低佪兮,覽周流于朔方。

      就顓頊而敶辭兮,考玄冥于空桑。

      旋車逝于崇山兮,奏虞舜于蒼梧。

      濟楊舟于會稽兮,就申胥于五湖。

      見南郢之流風兮,殞余躬于沅湘。

      望舊邦之黯黮兮,時溷濁其猶未央。

      懷蘭茝之芬芳兮,妒被離而折之。

      張絳帷以襜襜兮,風邑邑而蔽之。

      日暾暾其西舍兮,陽焱焱而復顧。

      聊假日以須臾兮,何騷騷而自故。

      嘆曰:

      譬彼蛟龍乘云浮兮,

      汎淫澒溶紛若霧兮。

      潺湲轇轕雷動電發馺高舉兮。

      升虛凌冥沛濁浮清入帝宮兮,

      搖翹奮羽馳風騁雨游無窮兮。


      鳳求凰

      兩漢司馬相如

      其一:【琴曲出自王實甫《西廂記》】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其二: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述志令

      兩漢曹操

      孤始舉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巖穴知名之士,恐為海內人之所見凡愚,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濟南,始除殘去穢,平心選舉,違迕諸常侍。以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

      去官之后,年紀尚少,顧視同歲中,年有五十,未名為老。內自圖之,從此卻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與同歲中始舉者等耳。故以四時歸鄉里,于譙東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絕賓客往來之望。然不能得如意。

      后徵為都尉,遷典軍校尉,意遂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將軍,然后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難,興舉義兵。是時合兵能多得耳,然常自損,不欲多之;所以然者,多兵意盛,與強敵爭,倘更為禍始。故汴水之戰數千,后還到揚州更募,亦復不過三千人,此其本志有限也。

      后領兗州,破降黃巾三十萬眾。又袁術僭號于九江,下皆稱臣,名門曰建號門,衣被皆為天子之制,兩婦預爭為皇后。志計已定,人有勸術使遂即帝位,露布天下,答言“曹公尚在,未可也”。后孤討禽其四將,獲其人眾,遂使術窮亡解沮,發病而死。及至袁紹據河北,兵勢強盛,孤自度勢,實不敵之;但計投死為國,以義滅身,足垂于后。幸而破紹,梟其二子。又劉表自以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卻,以觀世事,據有當州,孤復定之,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

      今孤言此,若為自大,欲人言盡,故無諱耳。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者人見孤強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評,言有不遜之志,妄相忖度,每用耿耿。齊桓、晉文所以垂稱至今日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事周室也。《論語》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矣。”夫能以大事小也。昔樂毅走趙,趙王欲與之圖燕。樂毅伏而垂泣,對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臣若獲戾,放在他國,沒世然后已,不忍謀趙之徒隸,況燕后嗣乎!”胡亥之殺蒙恬也,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余萬,其勢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孤每讀此二人書,未嘗不愴然流涕也。孤祖、父以至孤身,皆當親重之任,可謂見信者矣,以及子桓兄弟,過于三世矣。

      孤非徒對諸君說此也,常以語妻妾,皆令深知此意。孤謂之言:“顧我萬年之后,汝曹皆當出嫁,欲令傳道我心,使他人皆知之。”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所以勤勤懇懇敘心腹者,見周公有《金縢》之書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此所不得為也。前朝恩封三子為侯,固辭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復以為榮,欲以為外援,為萬安計。

      孤聞介推之避晉封,申胥之逃楚賞,未嘗不舍書而嘆,有以自省也。奉國威靈,仗鉞征伐,推弱以克強,處小而禽大。意之所圖,動無違事,心之所慮,何向不濟,遂蕩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謂天助漢室,非人力也。然封兼四縣,食戶三萬,何德堪之!江湖未靜,不可讓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辭。今上還陽夏、柘、苦三縣戶二萬,但食武平萬戶,且以分損謗議,少減孤之責也。


      妾薄命行·其二

      兩漢曹植

      日月既逝西藏,更會蘭室洞房。

      華燈步障舒光,皎若日出扶桑。

      促樽合坐行觴。

      主人起舞娑盤,能者穴觸別端。

      騰觚飛爵闌干,同量等色齊顏。

      任意交屬所歡,朱顏發外形蘭。

      袖隨禮容極情,妙舞仙仙體輕。

      裳解履遺絕纓,俯仰笑喧無呈。

      覽持佳人玉顏,齊舉金爵翠盤。

      手形羅袖良難,腕弱不勝珠環,坐者嘆息舒顏。

      御巾裛粉君傍,中有霍納都梁,雞舌五味雜香。

      進者何人齊姜,恩重愛深難忘。

      召延親好宴私,但歌杯來何遲。

      客賦既醉言歸,主人稱露未晞。

      苦寒行

      兩漢曹操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

      羊腸坂詰屈,車輪為之摧。

      樹木何蕭瑟,北風聲正悲。

      熊羆對我蹲,虎豹夾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頸長嘆息,遠行多所懷。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東歸。

      水深橋梁絕,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無宿棲。

      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饑。

      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悲彼《東山》詩,悠悠使我哀。


      兩漢曹操

      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

      臨觀異同,心意懷猶豫,不知當復何從?

      經過至我碣石,心惆悵我東海。


      聲無哀樂論

      兩漢嵇康

      有秦客問于東野主人曰:「聞之前論曰:『治世之音安以樂,亡國之音哀以思。』夫治亂在政,而音聲應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樂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聞韶,識虞舜之德;季札聽弦,知眾國之風。斯已然之事,先賢所不疑也。今子獨以為聲無哀樂,其理何居?若有嘉訊,今請聞其說。」主人應之曰:「斯義久滯,莫肯拯救,故令歷世濫于名實。今蒙啟導,將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萬物貴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為五色,發為五音;音聲之作,其猶臭味在于天地之間。其善與不善,雖遭遇濁亂,其體自若而不變也。豈以愛憎易操、哀樂改度哉?及宮商集比,聲音克諧,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鍾。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極故,因其所用,每為之節,使哀不至傷,樂不至淫,斯其大較也。然『樂云樂云,鍾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茲而言,玉帛非禮敬之實,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異俗,歌哭不同。使錯而用之,或聞哭而歡,或聽歌而戚,然而哀樂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脫同字,依《世說·文學篇》注改補。)而發萬殊之聲,斯非音聲之無常哉?然聲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勞者歌其事,樂者舞其功。夫內有悲痛之心,則激切哀言。言比成詩,聲比成音。雜而詠之,聚而聽之,心動于和聲,情感于苦言。嗟嘆未絕,而泣涕流漣矣。夫哀心藏于苦心內,遇和聲而后發。和聲無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無象之和聲,其所覺悟,唯哀而已。豈復知『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風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國史明政教之得失,審國風之盛衰,吟詠情性以諷其上,故曰『亡國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樂、愛、憎、慚、懼,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傳情,區別有屬,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為稱,今以甲賢而心愛,以乙愚而情憎,則愛憎宜屬我,而賢愚宜屬彼也。可以我愛而謂之愛人,我憎而謂之憎人,所喜則謂之喜味,所怒而謂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則外內殊用,彼我異名。聲音自當以善惡為主,則無關于哀樂;哀樂自當以情感,則無系于聲音。名實俱去,則盡然可見矣。且季子在魯,采《詩》觀禮,以別《風》、《雅》,豈徒任聲以決臧否哉?又仲尼聞《韶》,嘆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聲以知虞舜之德,然後嘆美邪?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過半矣。」

      秦客難曰:「八方異俗,歌哭萬殊,然其哀樂之情,不得不見也。夫心動于中,而聲出于心。雖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聲,善聽察者,要自覺之不使得過也。昔伯牙理琴而鍾子知其所志;隸人擊磬而子產識其心哀;魯人晨哭而顏淵審其生離。夫數子者,豈復假智于常音,借驗于曲度哉?心戚者則形為之動,情悲者則聲為之哀。此自然相應,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聲眾為難,不能者不以聲寡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聽,而謂之聲無可察之理;見方俗之多變,而謂聲音無哀樂也。」又云:「賢不宜言愛,愚不宜言憎。然則有賢然后愛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當共其名耳。哀樂之作,亦有由而然。此為聲使我哀,音使我樂也。茍哀樂由聲,更為有實,何得名實俱去邪?」又云:「季子采《詩》觀禮,以別《風》、《雅》;仲尼嘆《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歟?且師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師涓進曲,而子野識亡國之音。寧復講詩而后下言,習禮然后立評哉?斯皆神妙獨見,不待留聞積日,而已綜其吉兇矣;是以前史以為美談。今子以區區之近知,齊所見而為限,無乃誣前賢之識微,負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難云:雖歌哭萬殊,善聽察者要自覺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驗于曲度,鍾子之徒云云是也。此為心悲者,雖談笑鼓舞,情歡者,雖拊膺咨嗟,猶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誑察者于疑似也。以為就令聲音之無常,猶謂當有哀樂耳。又曰:「季子聽聲,以知眾國之風;師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為文王之功德,與風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聲音:聲之輕重,可移于後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將來。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絕于今日,何獨數事哉?若此果然也。則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數,不可雜以他變,操以余聲也。則向所謂聲音之無常,鍾子之觸類,于是乎躓矣。若音聲無常,鍾子觸類,其果然邪?則仲尼之識微,季札之善聽,固亦誣矣。此皆俗儒妄記,欲神其事而追為耳,欲令天下惑聲音之道,不言理以盡此,而推使神妙難知,恨不遇奇聽于當時,慕古人而自嘆,斯所□大罔后生也。夫推類辨物,當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義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為談證,自此以往,恐巧歷不能紀。」「又難云:「哀樂之作,猶愛憎之由賢愚,此為聲使我哀而音使我樂;茍哀樂由聲,更為有實矣。夫五色有好丑丑,五聲有善惡,此物之自然也。至于愛與不愛,喜與不喜,人情之變,統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無豫于內,待物而成耳。至夫哀樂自以事會,先遘于心,但因和聲以自顯發。故前論已明其無常,今復假此談以正名號耳。不為哀樂發于聲音,如愛憎之生于賢愚也。然和聲之感人心,亦猶酒醴之發人情也。酒以甘苦為主,而醉者以喜怒為用。其見歡戚為聲發,而謂聲有哀樂,不可見喜怒為酒使,而謂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難曰:「夫觀氣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變于內而色應于外,較然可見,故吾子不疑。夫聲音,氣之激者也。心應感而動,聲從變而發。心有盛衰,聲亦隆殺。同見役于一身,何獨于聲便當疑邪!夫喜怒章于色診,哀樂亦宜形于聲音。聲音自當有哀樂,但暗者不能識之。至鍾子之徒,雖遭無常之聲,則穎然獨見矣,今蒙瞽面墻而不悟,離婁昭秋毫于百尋,以此言之,則明暗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離婁之察;執中痛之聽,而猜鍾子之聰;皆謂古人為妄記也。」

      主人答曰:「難云:心應感而動,聲從變而發,心有盛衰,聲亦降殺,哀樂之情,必形于聲音,鍾子之徒,雖遭無常之聲,則穎然獨見矣。必若所言,則濁質之飽,首陽之饑,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變百態,使各發一詠之歌,同啟數彈之微,則鍾子之徒,各審其情矣。爾為聽聲者不以寡眾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為異,同出一身者,期于識之也。設使從下,則子野之徒,亦當復操律鳴管,以考其音,知南風之盛衰,別雅、鄭之淫正也?夫食辛之與甚噱,薰目之與哀泣,同用出淚,使狄牙嘗之,必不言樂淚甜而哀淚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笮便出,無主于哀樂,猶?酒之囊漉,雖笮具不同,而酒味不變也。聲俱一體之所出,何獨當含哀樂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莖》,《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樂,所以動天地、感鬼神。今必云聲音莫不象其體而傳其心,此必為至樂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須圣人理其弦管,爾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擊石拊石,八音克諧,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樂雖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執也。何者?音聲有自然之和,而無系于人情。克諧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聲,得于管弦也。夫纖毫自有形可察,故離瞽以明暗異功耳。若乃以水濟水,孰異之哉?」

      秦客難曰:「雖眾喻有隱,足招攻難,然其大理,當有所就。若葛盧聞牛鳴,知其三子為犧;師曠吹律,知南風不競,楚師必敗;羊舌母聽聞兒啼,而審其喪家。凡此數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見錄載。推此而言,則盛衰吉兇,莫不存乎聲音矣。今若復謂之誣罔,則前言往記,皆為棄物,無用之也。以言通論,未之或安。若能明斯所以,顯其所由,設二論俱濟,愿重聞之。」

      主人答曰:「吾謂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論略而未詳。今復煩循環之難,敢不自一竭邪?夫魯牛能知犧歷之喪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經年,訴怨葛盧;此為心與人同,異于獸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類,無道相通,若謂鳴獸皆能有言,葛盧受性獨曉之,此為稱其語而論其事,猶譯傳異言耳,不為考聲音而知其情,則非所以為難也。若謂知者為當觸物而達,無所不知,今且先議其所易者。請問:圣人卒人胡域,當知其所言否乎?難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難以立鑒識之域。或當與關接識其言邪?將吹律鳴管校其音邪?觀氣采色和其心邪?此為知心自由氣色,雖自不言,猶將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馬而誤言鹿,察者固當由鹿以知馬也。此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證心也。若當關接而知言,此為孺子學言于所師,然后知之,則何貴于聰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異號,舉一名以為標識耳。夫圣人窮理,謂自然可尋,無微不照。茍無微不照,理蔽則雖近不見,故異域之言不得強通。推此以往,葛盧之不知牛鳴,得不全乎?」又難云:「師曠吹律,知南風不競,楚多死聲。此又吾之所疑也。請問師曠吹律之時,楚國之風邪,則相去千里,聲不足達;若正識楚風來入律中邪,則楚南有吳、越,北有梁、宋,茍不見其原,奚以識之哉?凡陰陽憤激,然后成風。氣之相感,觸地而發,何得發楚庭,來入晉乎?且又律呂分四時之氣耳,時至而氣動,律應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聲之和,敘剛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聲,雖冬吹中呂,其音自滿而無損也。今以晉人之氣,吹無韻之律,楚風安得來入其中,與為盈縮邪?風無形,聲與律不通,則校理之地,無取于風律,不其然乎?豈獨師曠多識博物,自有以知勝敗之形,欲固眾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騫之許景公壽哉?」又難云:「羊舌母聽聞兒啼而審其喪家。復請問何由知之?為神心獨悟暗語而當邪?嘗聞兒啼若此其大而惡,今之啼聲似昔之啼聲,故知其喪家邪?若神心獨悟暗語之當,非理之所得也。雖曰聽啼,無取驗于兒聲矣。若以嘗聞之聲為惡,故知今啼當惡,此為以甲聲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聲之于音,猶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齊心等德而形狀不同也。茍心同而形異,則何言乎觀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氣為聲,何異于籟?納氣而鳴邪?啼聲之善惡,不由兒口吉兇,猶琴瑟之清濁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談,而不能令內?調利,猶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不因惠心而調,然則心之與聲,明為二物。二物之誠然,則求情者不留觀于形貌,揆心者不借聽于聲音也。察者欲因聲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晉母未待之于老成,而專信昨日之聲,以證今日之啼,豈不誤中于前世好奇者從而稱之哉?」

      秦客難曰:「吾聞敗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厭而言,難復更從其馀。今平和之人,聽箏笛琵琶,則形躁而志越;聞琴瑟之音,則聽靜而心閑。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則情隨之變:奏秦聲則嘆羨而慷慨;理齊楚則情一而思專,肆姣弄則歡放而欲愜;心為聲變,若此其眾。茍躁靜由聲,則何為限其哀樂,而但云至和之聲,無所不感,托大同于聲音,歸眾變于人情?得無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難云:琵琶、箏、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隨之變。此誠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箏、笛,間促而聲高,變眾而節數,以高聲御數節,故使人形躁而志越。猶鈴鐸警耳,鍾鼓駭心,故『聞鼓鼙之音,思將帥之臣』,蓋以聲音有大小,故動人有猛靜也。琴瑟之體,間遼而音埤,變希而聲清,以埤音御希變,不虛心靜聽,則不盡清和之極,是以聽靜而心閑也。夫曲用不同,亦猶殊器之音耳。齊楚之曲,多重故情一,變妙故思專。姣弄之音,挹眾聲之美,會五音之和,其體贍而用博,故心侈于眾理;五音會,故歡放而欲愜。然皆以單、復、高、埤、善、惡為體,而人情以躁、靜而容端,此為聲音之體,盡于舒疾。情之應聲,亦止于躁靜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處變,猶滋味異美,而口輒識之也。五味萬殊,而大同于美;曲變雖眾,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樂。然隨曲之情,盡于和域;應美之口,絕于甘境,安得哀樂于其間哉?然人情不同,各師所解。則發其所懷;若言平和,哀樂正等,則無所先發,故終得躁靜。若有所發,則是有主于內,不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靜者,聲之功也;哀樂者,情之主也。不可見聲有躁靜之應,因謂哀樂者皆由聲音也。且聲音雖有猛靜,猛靜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發。何以明之?夫會賓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歡,或慘爾泣,非進哀于彼,導樂于此也。其音無變于昔,而歡戚并用,斯非『吹萬不同』邪?夫唯無主于喜怒,亦應無主于哀樂,故歡戚俱見。若資偏固之音,含一致之聲,其所發明,各當其分,則焉能兼御群理,總發眾情邪?由是言之,聲音以平和為體,而感物無常;心志以所俟為主,應感而發。然則聲之與心,殊涂異軌,不相經緯,焉得染太和于歡戚,綴虛名于哀樂哉?秦客難曰:「論云:猛靜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發,是以酒酣奏琴而歡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積于內,故懷歡者值哀音而發,內戚者遇樂聲而感也。夫音聲自當有一定之哀樂,但聲化遲緩不可倉卒,不能對易。偏重之情,觸物而作,故今哀樂同時而應耳;雖二情俱見,則何損于聲音有定理邪?主人答曰:「難云:哀樂自有定聲,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懷戚者遇樂聲而哀耳。即如所言,聲有定分,假使《鹿鳴》重奏,是樂聲也。而令戚者遇之,雖聲化遲緩,但當不能使變令歡耳,何得更以哀邪?猶一爝之火,雖未能溫一室,不宜復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樂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歡戚并用者,直至和之發滯導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盡耳。難云:偏重之情,觸物而作,故令哀樂同時而應耳。夫言哀者,或見機杖而泣,或睹輿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顯而形潛,其所以會之,皆自有由,不為觸地而生哀,當席而淚出也。今見機杖以致感,聽和聲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發也。」

      秦客難曰:「論云:酒酣奏琴而歡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發耳。今且隱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歡則戚,不戚則歡,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傷,笑是歡之用。蓋聞齊、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見笑噱之貌。此必齊、楚之曲,以哀為體,故其所感,皆應其度量;豈徒以多重而少變,則致情一而思專邪?若誠能致泣,則聲音之有哀樂,斷可知矣。」

      主人答曰:「雖人情感于哀樂,哀樂各有多少。又哀樂之極,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壞,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歡顏悅,至樂心喻,樂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親安豫,則恬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僅然后濟,則?不及亻舞。由此言之,亻舞之不若向之自得,豈不然哉?,至夫笑噱雖出于歡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應聲之具也。此為樂之應聲,以自得為主;哀之應感,以垂涕為故。垂涕則形動而可覺,自得則神合而無憂,是以觀其異而不識其同,別其外而未察其內耳。然笑噱之不顯于聲音,豈獨齊楚之曲邪?今不求樂于自得之域,而以無笑噱謂齊、楚體哀,豈不知哀而不識樂乎?」

      秦客問曰:「仲尼有言:『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即如所論,凡百哀樂,皆不在聲,即移風易俗,果以何物邪?又古人慎靡靡之風,抑忄舀耳之聲,故曰:『放鄭聲,遠佞人。』然則鄭衛之音擊鳴球以協神人,敢問鄭雅之體,隆弊所極;風俗稱易,奚由而濟?幸重聞之,以悟所疑。」

      主人應之曰:「夫言移風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後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簡易之教,御無為之治,君靜于上,臣順于下,玄化潛通,天人交泰,枯槁之類,浸育靈液,六合之內,沐浴鴻流,蕩滌塵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從道,懷忠抱義,而不覺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內,和氣見于外,故歌以敘志,亻舞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風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導其神氣,養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與理相順,氣與聲相應,合乎會通,以濟其美。故凱樂之情,見于金石,含弘光大,顯于音聲也。若以往則萬國同風,芳榮濟茂,馥如秋蘭,不期而信,不謀而誠,穆然相愛,猶舒錦彩,而粲炳可觀也。大道之隆,莫盛于茲,太平之業,莫顯于此。故曰「『移風易俗,莫善于樂。』樂之為體,以心為主。故無聲之樂,民之父母也。至八音會諧,人之所悅,亦總謂之樂,然風俗移易,不在此也。夫音聲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絕,故因其所自。為可奉之禮,制可導之樂。口不盡味,樂不極音。揆終始之宜,度賢愚之中。為之檢則,使遠近同風,用而不竭,亦所以結忠信,著不遷也。故鄉校庠塾亦隨之變,絲竹與俎豆并存,羽毛與揖讓俱用,正言與和聲同發。使將聽是聲也,必聞此言;將觀是容也,必崇此禮。禮猶賓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語之節,聲音之度,揖讓之儀,動止之數,進退相須,共為一體。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習之,長而不怠,心安志固,從善日遷,然后臨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變,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樂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樂必存。是以國史采風俗之盛衰,寄之樂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自誡。此又先王用樂之意也。若夫鄭聲,是音聲之至妙。妙音感人,猶美色惑志。耽?荒酒,易以喪業,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瀆其聲;絕其大和,不窮其變;捐窈窕之聲,使樂而不淫,猶大羹不和,不極勺藥之味也。若流俗淺近,則聲不足悅,又非所歡也。若上失其道,國喪其紀,男女奔隨,淫荒無度,則風以此變,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則群能肆之,樂其所習,則何以誅之?托于和聲,配而長之,誠動于言,心感于和,風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聲,無中于淫邪也。淫之與正同乎心,雅、鄭之體,亦足以觀矣。」

      幽通賦

      兩漢班固

      系高頊之玄胄兮,氏中葉之炳靈。飖颽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揚聲。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于上京。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終保己而貽則兮,里上仁之所廬。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咨孤蒙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豈余身之足殉兮,違世業之可懷。靖潛處以永思兮,經日月而彌遠。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于宵寐。夢登山而迥眺兮,覿幽人之仿彿。攬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墜。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猶未察。黃神邈而靡質兮,儀遺讖以臆對。曰乘高而臚神兮,道遐通而不迷。葛綿綿于樛木兮,詠南風以為綏。蓋惴惴之臨深兮,乃二雅之所祗。既訊爾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晉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靈訓其虛徐兮,鎶盤桓而且俟。惟天地之無窮兮,鮮生民之晦在。紛屯邅與蹇連兮,何艱多而智寡。上圣迕而后拔兮,雖群黎之所御。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為寇而喪予。管彎弧欲斃仇兮,仇作后而成己。變化故而相詭兮,孰云預其終始!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繇惠而被戮。栗取吊于逌吉兮,王膺慶于所戚。叛回穴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單治里而外凋兮,張修襮而內逼。聿中和為庶幾兮,顏與冉又不得。溺招路以從己兮,謂孔氏猶未可。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隕身乎世禍。游圣門而靡救兮,雖覆醢其何補?固行行其必兇兮,免盜亂為賴道。形氣發于根柢兮,柯葉匯而零茂。恐魍魎之責景兮,羌未得其云已。

      黎淳耀于高辛兮,羋強大于南汜。嬴取威于伯儀兮,姜本支乎三趾。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軌。東鄰虐而殲仁兮,王合位乎三五。戎女烈而喪孝兮,伯徂歸于龍虎。發還師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震鱗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滅姬。巽羽化于宣宮兮,彌五辟而成災。道修長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胥仍物而鬼諏兮,乃窮宙而達幽。媯巢姜于孺筮兮,旦筭祀于契龜。宣曹興敗于下夢兮,魯衛名謚于銘謠。妣聆呱而劾石兮,許相理而鞫條。道混成而自然兮,術同原而分流。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隨行以消息。斡流遷其不濟兮,故遭罹而嬴縮。三欒同于一體兮,雖移易而不忒。洞參差其紛錯兮,斯眾兆之所惑。周賈蕩而貢憤兮,齊死生與禍福。抗爽言以矯情兮,信畏犧而忌鵩。

      所貴圣人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守孔約而不貳兮,乃輶德而無累。三仁殊于一致兮,夷惠舛而齊聲。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繭以存荊。紀焚躬以衛上兮,皓頤志而弗傾。侯草木之區別兮,茍能實其必榮。要沒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觀天網之纮覆兮,實棐諶而相訓。謨先圣之大猷兮,亦鄰德而助信。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于千載。素文信而厎麟兮,漢賓祚于異代。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養流睇而猿號兮,李虎發而石開。非精誠其焉通兮,茍無實其孰信?操末技猶必然兮,矧耽躬于道真。登孔昊而上下兮,緯群龍之所經。朝貞觀而夕化兮,猶諠己而遺形。若胤彭而偕老兮,訴來哲而通情。

      亂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復心弘道,惟圣賢兮。渾元運物,流不處兮。保身遺名,民之表兮。舍生取誼,以道用兮。憂傷夭物,忝莫痛兮。皓爾太素,曷渝色兮。尚越其幾,淪神域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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