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簡介

海瑞(1514年-1587年),字汝賢,號剛峰,海南瓊山(今海口市)人。明朝著名清官。海瑞一生,經歷了正德、嘉靖、隆慶、萬歷四朝。他打擊豪強,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力主嚴懲貪官污吏,禁止循私受賄,并推行一條鞭法,強令貪官污吏退田還民,遂有“海青天”之譽。1587年(萬歷十五年),海瑞病死于南京官邸。贈太子太保,謚忠介。海瑞死后,關于他的傳說故事,民間廣為流傳。
〔? 海瑞的詩文(1篇)海瑞的名句(0條)〕生平
家世出身
海瑞的祖先原籍福建,南宋時有個名叫海俅的人,從福建遷移到了廣州,海俅的重孫海遜子在明朝開國之初是廣州衛指揮(正四品武官名)。海遜子的兒子海答兒于1383年(洪武十六年)從軍來到海南島,就在瓊山縣落了戶籍。海答兒的兒子海寬,中舉后曾任福建松溪縣知縣。有子侄海澄、海瀾、海翰、海鵬、海邁五人,其中海澄官至四川道監察御史,其他還有三人中過舉人。唯獨海瑞的父親海翰無所作為,只是個廩生(享受政府膳食補助的在學生員)。
海翰娶妻謝氏,謝氏于1514年(正德九年)生下海瑞。海瑞出生4年后,父親海翰便死去了。從此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靠祖上留下的幾十畝田,勉強維持生活。謝氏性格剛強,對海瑞要求很嚴格,不讓他像一般兒童那樣嬉戲玩耍。海瑞自幼攻讀詩書經傳,他立志日后如果做官,就要做一個不謀取私利,不諂媚權貴,剛直不阿的好官,因此他自號“剛峰”,取其做人要剛強正直,不畏邪惡的意思。
海瑞讀書時,正是王守仁學說盛行的時期,王學的要點除了主要方面是唯心主義以外,還有提倡知行合一、理論和行動一致的積極方面。王陽明還提倡“立誠”,反對偽君子式的“鄉愿”作風。這些對海瑞日后的為人產生了很大影響。
中舉教學
1549年(嘉靖二十八年),海瑞參加鄉試,寫了一篇《治黎策》,在這篇策論中,海瑞正對海南黎患不絕的現狀,提出開通十字道路,設縣所城池,中峙參將府兵備道的見解。海瑞得中舉人。
1550年(嘉靖二十九年),海瑞上京城參加會試。在此期間,海瑞向中央朝廷上《平黎策》,再次重申了他的治黎策略。這一建議并沒有引起朝廷的重視。這次會試海瑞落榜了。1554年(嘉靖三十三年),兩次會試都沒考中的海瑞決定放棄科舉考試,同年閏三月,海南承宣布政使司(等于現代省級最高行政長官)指派海瑞到福建延平府南平縣當教諭(中國古代的正式教師)。
海瑞教育學生道德和文章不可分割,主張讀書人應該尊重自己的身份,不該對上官隨便下跪。他執教期間,有朝廷的御史到縣學(中國古代秀才讀書的學校)視察,其他教師都跪在地上地通報姓名,唯獨海瑞長揖行禮,說:“到御史所在的衙門當行部屬禮儀,這個學堂,是老師教育學生的地方,不應屈身行禮。”
初入官場
1562年(嘉靖四十一年),海瑞被任命為淳安知縣,看到這里“富豪享三四百畝之產,而戶無分厘之稅,貧者戶無一粒之收,虛出百十畝稅差”的“不均之事”,決定重新清丈土地,規定賦稅負擔。這樣,淳安農民的負擔有所減輕,不少逃亡民戶又回到故鄉。
淳安縣的案件很多,海瑞明斷疑難案件,深得民心。海瑞生活節儉,他穿布袍、吃粗糧糙米,讓老仆人種菜自給。浙江總督胡宗憲曾告訴別人說:“昨天聽說海縣令為老母祝壽,才買了二斤肉啊。”胡宗憲的兒子路過淳安縣,向驛吏發怒,把驛吏倒掛起來。海瑞說:“過去胡總督考察巡視各部門,命令所路過的地方不要供應太鋪張。現在這個人行裝豐盛,一定不是胡公的兒子。”打開胡公子的袋子,有金子數千兩,海瑞把金子沒收到縣庫中,派人乘馬報告胡宗憲,胡宗憲因此沒有把海瑞治罪。
嚴嵩的黨羽、都御史鄢懋卿出巡兩浙、兩淮鹽政,一路上威風凜凜,到處貪污勒索,利用職權收受賄賂。巡查路過淳安縣,酒飯供應的十分簡陋,海瑞高聲宣言縣衙狹小不能容納眾多的車馬。鄢懋卿十分氣憤,然而他早就聽說過海瑞的名字,只得收斂威風而離開。
鄢懋卿囑咐巡鹽御史袁淳治海瑞和慈溪縣霍與瑕的罪。霍與瑕,是禮部尚書霍韜的兒子,也是坦率正直不諂媚鄢懋卿的人。當時,海瑞已提拔為嘉興通判,因此事貶為興國州判官,任職期間屢平冤假錯案。
1566年(嘉靖四十五年),吏部尚書陸光祖主張文官選舉,于是海瑞被選拔為戶部云南司主事。
上疏入獄
參見詞條:治安疏
明世宗朱厚熜晚年,不去朝堂處理政務,深居在西苑,專心致志地設壇求福。總督、巡撫等邊關大吏爭著向皇帝貢獻有祥瑞征兆的物品,禮官總是上表致賀。朝廷大臣自楊最、楊爵獲罪以后,沒有人敢說時政。
1566年(嘉靖四十五年)農歷二月,海瑞在棺材鋪里買好了棺材,并且將自己的家人托付給了一個朋友。然后向明世宗呈上《治安疏》,批評世宗迷信巫術,生活奢華,不理朝政等弊端。
明世宗讀了海瑞的《治安疏》,十分憤怒,把《治安疏》扔在地上,對左右侍從說:“快把他逮起來,不要讓他跑掉。”宦官黃錦在旁邊說:“這個人向來有傻名。聽說他上疏之前,自己知道冒犯該死,買了一個棺材,和妻子訣別,奴仆們也四處奔散沒有留下來的,他自己是不會逃跑的。”明世宗聽了默默無言。過了一會又讀海瑞的上疏,一天里
反復讀了多次,感到嘆息,只得把《治安疏》留在宮中數月。曾說:“這個人可和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紂王。”
1566年(嘉靖四十五年)秋季,明世宗生病,心情郁悶不高興,召來閣臣徐階議論禪讓帝位給皇太子的事,世宗說:“海瑞所說的都對。朕已經病了很長時間,怎能臨朝聽政。”又說:“朕確實不自謹,導致身體多病。如果朕能夠在偏殿議政,豈能遭受這個人的責備辱罵呢?”遂逮捕海瑞關進詔獄,追究主使的人。獄詞送上后,仍然留在宮中不發布。戶部有個司務叫何以尚的,揣摩皇帝沒有殺死海瑞的心意,上書陳請將海瑞釋放。明世宗大怒,命錦衣衛杖責何以尚一百大棒,關進詔獄,晝夜用刑審問。
首輔徐階力救海瑞,有閣臣主張對海瑞處以絞刑,被徐階和刑部尚書黃光升壓了下來。
大赦出獄
1566年(嘉靖四十五年)農歷十二月十四,明世宗駕崩,外面一般都不知道。提牢主事聽說了這個情況,認為海瑞不僅會釋放而且會被任用,就辦了酒菜來款待海瑞。海瑞自己懷疑應當是被押赴西市斬首,恣情吃喝,不管別的。主事因此附在他耳邊悄悄說:“皇帝已經死了,先生現在即將出獄受重用了。”海瑞說:“確實嗎?”隨即悲痛大哭,把剛才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暈倒在地,一夜哭聲不斷。
公元1566年,明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五日,裕王朱載垕(明穆宗)繼位,國號隆慶。奉先帝世宗遺詔,赦免了以海瑞為代表的所有諫言諸臣。海瑞被釋放出獄,官復原職,不久改在兵部任職。后來調大理寺任職,提拔為尚寶丞(專門管理皇帝御璽、印鑒的官員)。
1567年(隆慶元年),徐階被御史齊康所彈劾,海瑞上言說:“徐階侍奉先帝,不能挽救于神仙土木工程的失誤,懼怕皇威保持祿位,實在也是有這樣的事。然而自從徐階主持國政以來,憂勞國事,氣量寬寵能容人,有很多值得稱贊的地方。齊康如此心甘情愿地充當飛鷹走狗,捕捉吞噬善類,其罪惡又超過了高拱。”人們贊成他的話。
海瑞被調往通政司,歷任左通政、右通政之職。
應天巡撫
1570年(隆慶三年)夏天,海瑞升調右僉都御史(正三品),外放應天巡撫。轄區包括應天、蘇州、常州、鎮江、松江、徽州、天平、寧國、安慶、池州十府及廣德州,多為江南富庶的魚米之鄉。屬吏害怕海瑞的威嚴,貪官污吏很多自動辭職。有顯赫的權貴把門漆成紅色的,聽說海瑞來了,改漆成黑色的。宦官在江南監督織造,見海瑞來了,就減少車馬隨從。
海瑞興利除害,請求整修吳淞江、白茆河,通流入海,百姓得到了興修水利的好處。海瑞早就憎恨大戶兼并土地,全力摧毀豪強勢力,推行“一條鞭法”,安撫窮困百姓。貧苦百姓的土地有被富豪兼并的,大多奪回來交還原主。深受百姓的愛戴,叫他“海青天”。
徐階被罷免之后在家中居住,海瑞追究徐家也不給予優待。推行政令氣勢猛烈,所屬官吏恐懼奉行不敢有誤,豪強甚至有的跑到其他地方去躲避的。而有些奸民多乘機揭發告狀,世家大姓不時有被誣陷受冤枉的人。又裁減郵傳冗費,士大夫路過海瑞的轄區大都得不到很好地張羅供應,因此怨言越來越多。
倍受排擠
1570年(隆慶三年)冬季,都給事中舒化說海瑞迂腐滯緩,不通曉施政的要領,應當用南京清閑的職務安置他,明穆宗還是用嘉獎的語言下詔書鼓勵海瑞。不久給事中戴鳳翔彈劾海瑞庇護奸民,魚肉士大夫,沽名亂政,于是海瑞被改任南京糧儲。
海瑞巡撫吳地才半年。平民百姓聽說海瑞解職而去,呼號哭泣于道路,家家繪制海瑞像祭祀他。海瑞要到新任上去,正遇高拱掌握吏部,早就仇恨海瑞,把海瑞的職務合并到南京戶部當中,海瑞因此遂因病引退,回到瓊山老家。
海瑞在1571年(隆慶四年)曾前往福建晉江潘湖,黃光升的府邸拜見黃光升,以謝當年營救保護之恩。
1572年(萬歷元年),張居正主持國政,也不喜歡海瑞,命令巡按御史考察海瑞。御史到山中審察,海瑞殺雞做菜招待御史,房屋居舍冷清簡陋,御史嘆息而去。張居正懼怕海瑞嚴峻剛直,中外官員多次推薦,最終也不任用。
1584年(萬歷十二年)冬天,張居正去世之后,吏部擬用海瑞為左通政,明神宗朱翊鈞向來器重海瑞的名望,1585年(萬歷十三年)正月,召海瑞為南京右僉都御史,在赴任的路上改為南京吏部右侍郎,海瑞當時年已七十二歲了。上疏言衰老垂死,愿意效仿古人尸諫的意思,列舉明太祖朱元璋刑法,剝人皮裝上草制成皮囊,以及定律枉法達八十貫判處絞刑的規定,說應當用這樣的方法懲治貪污。其它謀劃時政,言語極為切實。只有勸皇帝用暴虐刑法,當時評議認為是錯誤的。御史梅鹍祚彈劾海瑞。明神宗雖然認為海瑞言論有過失,然而清楚海瑞的忠誠,為此免去梅鹍祚的俸祿。
老病去世
明神宗屢次要重用海瑞,主持國事的閣臣暗中阻止,于是任命海瑞為南京右都御史。海瑞上任后力主嚴懲貪官污吏,禁止循私受賄。諸司向來茍且怠慢,海瑞身體力行矯正弊端。有的御史偶爾戲樂,海瑞要按明太祖法規給予杖刑。百官恐懼不安,都怕受其苦。提學御史房寰恐怕被舉發糾正要先告狀,給事中鐘宇淳又從中慫恿,房寰再次上疏誹謗誣蔑海瑞。海瑞也多次上疏請求退休,明神宗下詔慰留不允許。
1586年(萬歷十四年),海瑞聽聞黃光升去世,悲傷至極,帶病前去晉江奔喪。
1587年(萬歷十五年),海瑞病死于南京任上。海瑞沒有兒子,所以去世后,僉都御史王用汲去主持海瑞的喪事,看見海瑞住處用葛布制成的幃帳和破爛的竹器,有些是貧寒的文人也不愿使用的,因而禁不住哭起來,湊錢為海瑞辦理喪事。海瑞的死訊傳出,南京的百姓因此罷市。海瑞的靈樞用船運回家鄉時,穿著白衣戴著白帽的人站滿了兩岸,祭奠哭拜的人百里不絕。朝廷追贈海瑞太子太保,謚號忠介。
主要貢獻
法規制度
海瑞曾根據他在淳安的經驗寫《興革條例》,談論該地區的管理問題。
海瑞就任應天巡撫之后,立即頒布《督撫憲約》,規定巡撫出巡各地,府、州、縣官一律不準出城迎接,也不準設宴招待。考慮到朝廷大員或許仍須稍存體面,他準許工作餐可以有雞、魚、豬肉各一樣,但不得供應鵝和 黃酒,而且也不準超過伙食標準。這個標準是:物價高的地方紋銀三錢,物價低的地方兩錢,連蠟燭、柴火等開支也在上述數目之內。
海瑞在應天推行一條鞭法:將過去按地、戶、丁分別征收實行、征發徭役的賦役制度,改為按土地、人丁征收貨幣與白銀;將過去由納稅戶輪流征收解運改為官府自行征收解運。把田賦、力役和其他雜稅合編為一條,統一按田畝核算征收。原來按丁戶征役的辦法一并改為攤入田畝。
在對待契約問題上,海瑞不顧明代法律規定與當時的國情,要求爭議的解決必須以書面契約為依據。因為當時農民間是很少使用書面契約來發生借貸關系的,致使法律的執行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海瑞所批準贖還的僅占全部典押借貸案件的二十分之一。在海瑞的治下,佃戶不敢向業主交租,借方不敢向貸方還款。
清廉作風
海瑞的清廉,甚至達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按照當時官場的風氣,新官到任,舊友高升,總會有人來送些禮品禮金,以示祝賀。這些禮品禮金只要數額不大,也是人之常情。然而海瑞公開貼告示說“今日做了朝廷官,便與家居之私不同”。然后把別人送的禮品一一退還,連老朋友賀邦泰、舒大猷遠道送來的禮也不例外。至于公家的便宜,更是一分也不占。海瑞臨終前,兵部送來的柴金多算了七錢銀子,他也要算清了退回去。
斷案技巧
在斷案技巧上,海瑞不能明察秋毫,料事如神。對于那些疑案,他不是慎重調查,而是“與其冤屈兄長,寧愿冤屈弟弟;與其冤屈叔伯,寧愿冤屈侄子;與其冤屈貧民,寧愿冤屈富民;與其冤屈愚直,寧愿冤屈刁頑”。
在爭產業的案件中,“與其冤屈小民,寧愿冤屈鄉宦”;在爭言貌的案件中,“與其冤屈鄉宦,寧愿冤屈小民”。
治安疏
戶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謹奏;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將有所不稱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無不備,而以其責寄臣工,使之盡言焉。臣工盡言,而君道斯稱矣。昔之務為容悅,阿諛曲從,致使災禍隔絕、主上不聞者,無足言矣。
過為計者則又曰:“君子危明主,憂治世。”夫世則治矣,以不治憂之;主則明矣,以不明危之:無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趨舍矣乎!非通論也。
臣受國厚恩矣,請執有犯無隱之義,美曰美,不一毫虛美;過曰過,不一毫諱過。不為悅諛,不暇過計,謹披瀝肝膽為陛下言之。
漢賈誼陳政事于文帝曰:“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夫文帝,漢賢君也,賈誼非苛責備也。文帝性頗仁柔,慈恕恭儉,雖有愛民之美,優游退遜、尚多怠廢之政。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當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政之安且治頌之,諛也。
陛下自視,于漢文帝何如?陛下天資英斷,睿識絕人,可為堯、舜,可為禹、湯、文、武,下之如漢宣之厲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無敵,憲宗之志平僭亂,宋仁宗之仁恕,舉一節可取者,陛下優為之。即位初年,鏟除積弊,煥然與天下更始。舉其大概:箴敬一以養心,定冠履以定分,除圣賢土木之象,奪宦官內外之權,元世祖毀不與祀,祀孔子推及所生。天下忻忻,以大有作為仰之。識者謂輔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非虛語也,高漢文帝遠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節用愛人,呂祖謙稱其能盡人之才力,誠是也。一時天下雖未可盡以治安予之,然貫朽粟陳,民物康阜,三代后稱賢君焉。
陛下則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而去矣。反剛明而錯用之,謂長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興土木。二十余年不視朝,綱紀馳矣。數行推廣事例,名爵濫矣。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于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于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宮,人以為薄于夫婦。天下吏貪將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時,盜賊滋熾。自陛下登極初年亦有這,而未甚也。今賦役增常,萬方則效。陛下破產禮佛日甚,室如縣罄,十余年來極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
邇者,嚴嵩罷相,世蕃極刑,差快人意一時稱清時焉。然嚴嵩罷相之后,猶之嚴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不及漢文帝遠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內外臣工之所知也。知之,不可謂愚。《詩》去:“衰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今日所賴以弼棐匡救,格非而歸之正,諸臣責也。夫圣人豈絕無過舉哉?古者設官,亮采惠疇足矣,不必責之以諫。保氏掌諫王惡,不必設也。木繩金礪,圣賢不必言之也,乃修齋建醮,相率進香,天桃天藥,相率表賀。建興宮室,工部極力經營;取香覓寶,戶部差求四出。陛下誤舉,諸臣誤順,無一人為陛下正言焉。都俞吁咈之風,陳善閉邪之義,邈無聞矣;諛之甚也。然愧心餒氣,退有后言,以從陛下;昧沒本心,以歌頌陛下,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顧其家者。內外臣工有官守、有言責,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也。一意玄修,是陛下心之惑也。過于苛斷,是陛下情之偽也。而謂陛下不顧其家,人情乎?諸臣顧身家以保一官,多以欺敗,以贓敗,不事事敗,有不足以當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遂謂陛下為賤薄臣工。諸臣正心之學微,所言或不免己私,或失詳審,誠如胡寅擾亂政事之說,有不足以當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意臣意偶不相值也,遂謂陛下為是己拒諫。執陛下一二事不當之形跡,億陛下千百事之盡然,陷陛下誤終不復,諸臣欺君之罪大矣。《記》曰:“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今日之謂也。
為身家心與懼心合,臣職不明,臣以一二事形跡既為諸臣解之矣。求長生心與惑心合,有辭于臣,君道不正,臣請再為陛下開之。
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長生也。自古圣賢止說修身立命,止說順受其正。蓋天地賦予于人而為性命者,此盡之矣。堯、舜、禹、湯、文、武之君,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不終。下之,亦未見方外士自漢、唐、宋存至今日。使陛下得以訪其術者陶仲文,陛下以師呼之,仲文則既死矣。仲文尚不能長生,而陛下獨何求之?至謂天賜仙桃藥丸,怪妄尤甚。伏羲氏王天下,龍馬出河,因則其文以畫八卦。禹治水時,神龜負文而列其背,因而第之,以成必疇。河圖洛書實有此瑞物,以泄萬古不傳之秘。天不愛道而顯之圣人,借圣人以開示天下,猶之日月星辰之布列,而歷數成焉,非虛妄也。宋真宗獲天書于乾佑山,孫奭諫曰:“天何言哉?豈有書也?”桃必采而后得,藥由人工搗以成者也。茲無因而至,桃藥是有足而行耶?天賜之者,有手執而付之耶?陛下玄修多年矣,一無所得。至今日,左右奸人逆陛下玄修妄念,區區桃藥之長生,理之所無,而玄修之無益可知矣。
陛下又將謂懸刑賞以督率臣下,分理有人,天下無不可治,而玄修無害矣乎?夫人幼而學,既無致君澤民異事之學,壯而行,亦無致君澤民殊用之心。《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志,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言順者之未必為道也。即近事觀:嚴嵩有一不順陛下者乎?昔為貪竊,今為逆本。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為逆者也,歷任有聲,官戶部者以有守稱之。雖近日嚴嵩抄沒、百官有惕心焉,無用于積賄求遷,稍自洗滌。然嚴嵩罷相之后,猶嚴嵩未相之前而已。諸臣寧為嚴嵩之順,不為梁材之執。今甚者貪求,未甚者挨日。見稱于人者,亦廊廟山林交戰熱中,鶻突依違,茍舉故事。潔己格物,任天下重,使社稷靈長終必賴之者,未見其人焉。得非有所牽制其心,未能純然精白使然乎?陛下欲諸臣惟予行而莫違也,而責之以效忠;付之以翼為明聽也,又欲其順乎玄修土木之娛:是股肱耳目不為腹心衛也,而自為視聽持行之用。有臣如儀、衍焉,可以成“得志與民由之”之業,無是理也。
陛下誠知玄修無益,臣之改行,民之效尤,天下之安與不安、治與不治由之,幡然悟悔,日視正朝,與宰輔、九卿、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洗數十年君道之誤,置其身于堯、舜、禹、湯、文、武之上,使其臣亦得洗數十年阿君之恥,置其身于皋陶、伊、傅之列,相為后先,明良喜起,都俞吁咈。內之宦官宮妾,外之光祿寺廚役,錦衣衛恩蔭,諸衙門帶俸,舉凡無事而官者亦多矣。上之內倉內庫,下之戶、工部,光祿寺諸廠,段絹、糧料、珠定、器用、木材諸物,多而積于無用,用之非所宜用,亦多矣。諸臣必有為陛下言者。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則在陛下一節省間而已。京師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一節省而國有余用,民有蓋藏,不知其幾也。而陛下何不為之?
官有職掌,先年職守之正、職守之全而未行之。今日職守之廢、職守之茍且因循,不認真、不盡法而自以為是。敦本行以端士習,止上納以清仕途,久任吏將以責成功,練選軍士以免召募,驅緇黃游食以歸四民,責府州縣兼舉富教使成禮俗,復屯鹽本色以裕邊儲,均田賦丁差以蘇困敝,舉天下官之侵漁,將之怯懦,吏之為奸,刑之無少姑息焉。必世之仁,博厚高明悠遠之業,諸臣必有陛下言者。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則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一振作而諸廢具舉,百弊鏟絕,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復興矣,而陛下何不行之?
節省之,振作之,又非有所勞于陛下也。九卿總其綱,百職分其任,撫按科道糾舉肅清之于其間,陛下持大綱、稽治要而責成焉。勞于求賢,逸于任用如天運于上,而四時六氣各得其序,恭己無為之道也。天地萬物為一體,固有之性也。民物熙洽,熏為太和,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樂矣。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與天地參。道與天通,命由我立,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壽矣。此理之所有者,可旋至而立有效者也。若夫服食不終之藥,遙望輕舉,理之所無者也。理之所無,而切切然散爵祿,竦精神,玄修求之,懸思鑿想,系風捕影,終其身如斯而已矣,求之其可得乎?
夫君道不正,臣職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復何言?大臣持祿而外為諛,小臣畏罪而面為順,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間,而天下之治與不治,民物之安與不安決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勝戰栗恐懼之至,為此具本親赍,謹具奏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