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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雨亭記

      [宋代]:蘇軾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孫勝敵,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齊,其示不忘一也。

      予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舍。為亭于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木,以為休息之所。是歲之春,雨麥于岐山之陽,其占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于庭,商賈相與歌于市,農夫相與忭于野,憂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成。

      于是舉酒于亭上,以屬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歲且薦饑,獄訟繁興,而盜賊滋熾。則吾與二三子,雖欲優游以樂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使吾與二三子得相與優游以樂于此亭者,皆雨之賜也。其又可忘耶?”

      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一雨三日,伊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然,歸之造物。造物不自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喜雨亭記”譯文及注釋

      譯文

      這座亭子用雨來命名,是為了紀念喜慶的事件。古時候有了喜事,就用它來命名事物,表示不忘的意思。周公得到天子賞賜的稻禾,便用“嘉禾”作為他文章的篇名;漢武帝得了寶鼎,便用“元鼎”稱其年號;叔孫得臣打敗敵人僑如,便用僑如作為兒子的名字。他們的喜事大小不一樣,但表示不忘的意思卻是一樣的。

      我到扶風的第二年,才開始造官邸,在堂屋的北面修建了一座亭子,在南面開鑿了一口池塘,引來流水,種上樹木,把它當做休息的場所。這年春天,在岐山的南面下了麥雨,占卜此事,認為今年有個好年成。然而此后整整一個月沒有下雨,百姓才因此憂慮起來。到了三月的乙卯日,天才下雨,甲子日又下雨,百姓們認為下得還不夠;丁卯日又下了大雨,一連三天才停止。官吏們在院子里一起慶賀,商人們在集市上一起唱歌,農夫們在野地里一起歡笑,憂愁的人因此而高興,生病的人因此而痊愈,而我的亭子也恰好造成了。

      于是我在亭子里開酒宴,向客人勸酒而告訴了這件事,問他們道:“五天不下雨可以嗎?”他們回答說:‘五天不下雨,就長不成麥子了。”又問“十天不下雨可以嗎?”他們回答說:“十天不下雨就養不活稻子了。”“沒有麥沒有稻,年成自然荒廢了,訴訟案件多了,而盜賊也猖獗起來。那么我與你們即使想在這亭子上游玩享樂,難道可能做得到嗎?現在上天不遺棄這里的百姓,剛有旱象便降下雨來,使我與你們能夠一起在這亭子里游玩賞樂的,都靠這雨的恩賜啊!這難道又能忘記的嗎?”

      既用它來命名亭子以后,又接著來歌唱此事。歌詞說的是:“假使上天下珍珠,受寒的人不能把它當做短襖;假如上天下白玉,挨餓的人不能把它當做糧食。一場雨下了三天,這是誰的力量?百姓說是太守,太守說沒有這力量。歸功于天子,天子也否認。歸之于造物主,造物主也不把它當作自己的功勞,歸之于太空。而太空冥然飄渺,不能夠命名它,于是我用它來為我的亭子命名。

      注釋

      志:記。

      周公得禾,以名其書:周成王得一種“異禾”,轉送周公,周公遂作《嘉禾》一篇。

      漢武得鼎,以名其年:漢武帝元狩七年(前116),得一寶鼎,于是改年號為元鼎元年。《通鑒考異》認為得寶鼎應在元鼎四年,元鼎年號是后來追改的。

      叔孫勝敵,以名其子:魯文公派叔孫得臣抵抗北狄入侵,取勝并俘獲北狄國君僑如。叔孫得臣遂更其子名為“僑如”。

      扶風:鳳翔府。

      明年:第二年。

      治:修建。

      雨麥:麥苗返青時正好下雨。

      占:占卜。

      有年:年將有糧,引申為大豐收。

      彌:整、滿。

      雨,下雨。

      乙卯:農歷四月初二。

      甲子:農歷四月十一日。

      丁卯:農歷四月十四口。

      相與:匯聚。

      賈:指坐商。

      忭:歡樂、喜悅。

      適:恰巧。

      屬:同“囑”,意為勸酒。

      禾:谷子,即小米。

      薦饑:古人說:“連歲不熟曰薦”,因此“薦饑”意應為:連續饑荒。

      滋:增多。

      熾:旺盛。

      優游:安閑舒適、無優無慮的神態。

      斯:這些。

      踢:給予。

      襦:本意短衣,此處代表所有的衣服。

      伊:語助詞,無意。

      不:通“否”,意為不然。

      造物:造物主(即上帝)或指上天。

      冥冥:高遠渺茫。

      “喜雨亭記”鑒賞

      賞析

      令人覺得奇怪的是,用散文的形式寫作喜雨的,在文學史上卻并不多見。因此,蘇軾的這篇散文《喜雨亭記》就顯得十分突出了。當然,如果僅僅是因為前人未寫而自己寫了這一題材,對文學史有所貢獻尚不足為奇。一旦后人接手寫作,超越了前人的作品,那么前者就只能有一點文學史的價值而談不到什么藝術的永恒價值了。蘇軾的《喜雨亭記》卻不是這樣,因為它自身就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有許多令人品味的地方。也許正是這一點,使得后來的作家裹足不前,心甘情愿地讓蘇軾一枝獨秀了吧。

      文章開始即點明了用“雨”命名的緣由,與“喜”字緊密聯系在一起。他一共援引了歷史上的三件事作鋪墊,說明古人有了喜事,常常受用這件喜事來命名,以紀念喜事,或者也有預示將來喜事連連的意思。這三件事都很有趣。因為它們與國家的政治都有關系,其中并多少含有天人的關系。第一件事,相傳周成王的同母弟堂叔得一異禾,獻給了成王。成王將禾轉送了周公。周公于是作了《嘉禾》一篇。第二件事,漢武帝于公元前116年5月,在汾水上得一寶鼎,于是改年號為元鼎元年。第三件事,魯文公十一年,北狄鄋瞞國伐魯,魯文公派叔孫得臣抗敵,獲勝,并俘獲了國君僑如,于是特自己的兒子命名為僑如。最后這件事,對今人來說,幾乎困惑不解了。為什么將敵人的名稱用作自己兒子的名字?這是頗為值得研究的事情。無論如何,這是作者為要以雨志亭所作的鋪墊,有了這一鋪墊,再說事和雨就有記述的道理了。這就像邏輯學中大前提、小前提的三段論一樣,有了大前提,后面的話即好說許多,也容易讓人接受。

      蘇軾到風翔府任職的第二年,建官舍,行政事,鑿池引流,美化環境,但不巧的是當地整整一個月沒有下雨,旱情顯現,災情就會是必然的結果了。大早望云霓,百姓的憂愁是可想而知的。在這里,恰好顯示了蘇軾筆墨的巧妙。我們知道,蘇軾在寫《后赤壁賦》的時候,曾經說到自己孤獨閑寂,正好有兩個朋友來了;霜露既降、明月誘人,想酒而樽空,賢妻正好獻上了珍藏多時的美酒;沒有下酒之物,正好客人笑哈哈地拿出了出水時鮮。一切就是那么巧,又那么愜人心意。這里也同樣如此。百姓們盼望下雨,望眼欲穿,結果是“乙卯乃雨,甲子又雨”,這種句子,輕淡、簡單,但不寡味,很像甲骨卜辭中的語言,但甲骨卜辭中是占問、預測,這里則是如實提供了,所以這種句子讀來是令人心醉的。夠不夠?“百姓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按,乙卯是四月初二日,甲子是四月十一日,丁卯是四月十四日。半月之內連降了三場雨,前兩次不足,第三次一連下了三天。下得透,下得足,下得實在。要說好雨,喜雨,這才真正稱得上是好雨,喜雨!杜甫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總令人有細小入微不夠大氣的感覺。這里我們要注意“民以為未足”一句的作用,這一抑、一落,然后產生后面的三日大雨,效果才能夠顯示出來。沒有這么一句,當然也可以成立,但是讀起來就平軟的多了。

      這場大雨產生的歡快氣氛是可觀的:“官吏相與慶于庭,商賈相與歌于市,農夫相與忭于野,憂者以喜,病者以愈……”。這是一幅萬民同樂官民同歡的喜慶圖,較之歐陽修的太守和民的歡樂,真不可同日而語,因為歐陽修的樂并沒有落到實處,架空,浮廓,是在造文、造情,而蘇軾這里卻是在如實地寫作了。我們仿佛也同蘇軾一起融入了喜雨的場景之中。唯其如此,蘇軾為新落成的亭子命名“喜雨”才是順理成章之事,才真正具有意義。

      亭名由來有自,講清楚之后也就等于曲終奏雅,逐善可陳了。但是蘇軾又在這里做出了好文章,說他善于翻空出奇也好,說他敢于尋根溯源也好,無論如何,作者在這里表現出了驚人的藝術技巧。作者把筆鋒一轉,以設問的方式,從反面人手來探討喜雨。曲徑通幽,我們試想,也許這是繼續寫此雨的唯一途徑,但蘇軾找到了,并不一定是妙手偶得,可能是蘇軾的真正功力所在。文中說道:“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餓鴻遍野,盜賊蜂起,百姓遭殃。但是不到五日,不到十日,就喜雨驟至,澤惠我民,又怎么能說不是上天厚待蒼生?加上這么一段,文章就顯得十分充實,豐滿,在對比中更覺得雨之可喜。

      寫到這里,蘇軾開始筆歌墨舞了,但是也曲盡其妙。“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一雨三日,伊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然;歸之造物,造物不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你看,他還是落在亭上,層層遞進,把天降喜雨的大功勞像畫餅一樣,在太守、天子、造物和太空面前虛晃一二,并忙里偷閑找出了一句,讓這些人都一一默然,謙虛地拒絕這一榮耀,多漂亮的話,各路諸侯都奉到了,然后再實實在在地放到主題上去。既然如此,就讓我們以喜雨來為亭子命名吧。一虛一實,一推一進,總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作者緊扣一個“雨”字.一個“喜”字。在不到五百字的文章中,“雨”字出現了十五次,有兩次作動詞使用,“喜”、“樂”共出現六次。通篇都貫穿著為雨而喜的喜氣洋洋的氣氛。

      中國古代,自孟子開始,創天子、官員要有與民同樂,樂民之樂的思想。寫這種作品的人很多,但真正寫得好的不多。歐陽修的《醉翁亭記》是其一,蘇軾的此篇文章則表現得更好,好就好在落實、不空。

      這篇文章在用詞上也有值得注意之處。一、排比句多。比如第一段,作者為了說明古人有喜事則名物以示不忘,舉了三個例子,三個例子就是三個排比句,借助這種句法,使讀者在文意方面有一種說理透徹,充實滿足的感覺。第二段寫大雨之后,百姓的歡樂場面以及第四段的“雨珠”“雨玉”說,也同樣用的是排比形式。在人們喜之不盡,手舞足蹈之時,文字上必須有所變化,一味的松散不可能有文字的整飭條理來得惹眼引人。二、結尾的用韻。《喜雨亭記》的結尾很有意思,它既照應了開頭,又給人許多的聯想,值得我們注意。蘇軾的哲學思想是儒釋道三家合一的。在他的詩文中,經常出現對大自然發問的句子,以表達他的人生觀和他曠達樂天的情懷。這次大雨之后,感謝誰為好?這里他展開的想象,是從太守到天子,從天子到上天,從上天到造物,其中“玉”、“粟”押韻,“日”“力”押韻,“功“空”押韻,“冥”“名”押韻,讀之有循環不盡,均成系統的感覺,神完氣足,優雅俊美,然而是虛筆,真正目的則是要歸之其小小的亭宇,這樣也就把造物、上天、天子、太守、百姓、借助“喜”之“雨”用一個亭子聯系了起來,有歌唱的味道,所唱者依然是喜雨,一篇文章的主題所在。

      為什么古代關中富甲天下,而近代卻默默無聞,特別是唐以后人文凋敝。是不是我們的人種退化了,我近來翻閱(唐代移民史),似乎找到了部分答案。在唐末到宋初的移民浪潮中,關中地區首當其沖,人口大量向東遷移,先經洛陽,然后到蘇州揚州等運河地區。大家熟知的大文學家范仲淹,祖籍陜西彬縣,但卻是蘇州人。但我們從其文學作品中仍能感受到其陜人后裔的豪邁文風,范仲淹后來也多年在陜從官,報效桑梓。其實在唐末吳縣(今天的蘇州地區)已有1/3的北方移民。其實不管是從西周之鎬京到東周之洛邑;還是西漢之長安到東漢之洛陽;從隋煬帝遷都洛陽到武則天時期42年居住洛陽,關中地區到洛陽的人口遷移一直是單向的,并又有一次向東南方向遷居。還有明代昆山人顧炎武,曾在華山滯留多年,寫下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佳句。寫到這里,不得不提到大文豪蘇東坡,蘇東坡初仕鳳翔府簽書判官,也就是我的家鄉陜西鳳翔,鳳翔是唐王朝的西京,曾經是晚唐人才和貴族的聚居地。蘇東坡初仕鳳翔府簽書判官三年,可以說對他的人生價值關影響至重,正是由于家鄉的純樸民風,和周秦文化發祥故里文化的熏陶,對其文風產生影響。如果說一個人最難忘記的是自己的初戀,那蘇東坡同樣也忘不了在鳳翔的美好時光,以致后來被貶黃州時,碰到當年的鳳翔游俠少年陳季常,兩人還憶起當年在鳳翔北山縱馬馳騁的場景;還有當年在鳳翔之任上修的“引鳳池”(鳳翔東湖),居然后來在杭州西湖和廣東惠州西湖二次克隆成功。那篇著名的《喜雨亭記》更是體現了其與民同樂的大同思想。

      題解

      這篇散文緊扣“喜雨亭”三個字來寫,或分寫,或合寫,或引古代史實來烘托,或用主客問答來渲染,思路開闊,傳達出一種情不自禁的喜悅之情。

      蘇軾于嘉祐六年(1061)任鳳翔府簽書判官,第二年修建此亭,恰逢喜降春雨,于是命名為“喜雨亭”。文章從該亭命名的緣由寫起,記述建亭經過,表達人們久旱逢雨時的喜悅心情,反映了作者儒家重農、重民的仁政思想。文章句法靈活,筆調活潑,在風趣的對話中輕松含蓄地發表見解,給人以舉重若輕的感覺。

      《喜雨亭記》是蘇軾于嘉祐六年(公年1061年)在風翔府任判官時所作。全文不長,共五百來字,四小段而已,然而卻寫出了異樣的色彩。

      《喜雨亭記》是蘇軾的一篇散文作品,無論就其使用的散文形式來看,或者就其表現的內容和給人的藝術感受來看,都是一篇值得我們注意的藝術精品。

      “喜雨”一詞在歷史上出現較早。《春秋谷梁傳》中說,“夏四月不雨者閔雨也,六月雨者喜雨也”,這是第一次出現的“喜雨”一詞。用了“喜”字,說明人對于雨的感受和評論,所以《爾雅》才說:“甘雨時降,萬民以嘉,謂之酉醴泉”,“醴泉”,代稱雨,含有喜雨之意,將它和生民的關系聯系了起來。《莊子》中有段文章說到春秋時的一次大雨的情況。“宋景公時,大旱三年。卜之,以人祀乃雨。公下堂頓首曰:‘吾所以求雨者,為人;今殺人,不可。將自當之。"言未卒,天大雨方千里。”這種雨可以說都是喜雨,解救蒼生于倒懸之苦,與民生關系極大,所以歷朝歷代的文學作品都對此有所吟誦。《詩經》而下,曹植、謝莊、謝朓、鮑照等人都寫過一些喜雨詩,唐代的杜甫更是寫了《春夜喜雨》、《喜雨》以及《過白水明府舅宅喜雨》等以“喜雨”為題的詩。以賦體的形式吟詠喜雨的也不在少數,比如晉傅咸、六朝宋的傅亮、唐明皇、張說以及賈登的《喜雨賦》等,很難說有名,但是那種給百姓帶來甘霖,預示來日豐收,生活將無憂愁的快慰心情卻是表現了出來的。其中最有名的應該是杜甫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了。

      賞析二

      中國封建時代,為官者建亭供游樂本是常事,更何況蘇軾這樣一位為政清廉,崇尚節儉的官吏,斷不會建豪華的麗亭美池。“喜雨亭”不過是一個供休息的場所而已,一個極普通的亭子,然而,蘇軾卻巧妙地將建亭與“喜”與“雨”聯系起來,眼界大開。作者以其靈活多變的筆觸,生發出許多聯想,使文章紆徐委備、立意奇特、耐人尋味。蘇軾新建亭本不足怪,便因與人民優患相關聯,“亭”的價值就非同一般了。全文以此為契機,寫來思路開闊,浮想連翩。通觀全文,作者以“亭”、“雨”、“喜”為線索,把優民之所優,樂民之所樂作為旨歸,熔鑄成章,正是作者匠心獨運之處。

      文章開始,蘇軾即以“亭以雨名,志喜也”依次點出“喜”、“雨”、“亭”三字,格調別致,饒有興味。然而,作者并不急于解釋,暫置懸念,通過講述三個歷史故事:“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月”;“叔孫勝敵,以名其子”,說明這是古己有之,并非虛造,言外之意是作者以“喜雨”二字名亭有前例可循。古來圣君賢人尚且遇喜而名物,后人效仿而行,順理成章。所不同的,只是“其喜之大小不齊”而已。在文章起始一段,蘇軾重在破題,立懸念和尋根據,既開新穎之格局,又為后文做了鋪墊,是全篇的引子。

      第二段,作者依次敘述“亭”、“雨”、“喜”。先敘建亭的時間、經過和目的,而后筆鋒一轉,又言及“雨”亭。分四個層次來寫。首言“是歲之春,雨麥于岐山之陽,其占為有年”,表明這年春天,正待冬麥返青時,下了及時雨,占卜認為這是大吉,預示今年將要豐收,而后,出人意料,竟“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正當緊要時節,莊稼急需雨水,而天公不做美,月余不見云雨,那些靠天吃飯的百姓心急如焚。過了三個月,“乙卯乃雨”,“甲于又雨”。兩次雨水,雖然可緩解莊稼缺水之急,但并未根除旱情,因此,百姓切盼天降透雨。果然,“丁卯大雨,三日乃止”。甘霖連降三日。旱情頓時解除。“雨麥”之吉,終于迎來了豐收在望的好年景。作者寫雨行文的四層,曲折起伏,前縱后跌,興味盎然,同時也為后文記“喜”做了有力的襯托。喜雨得來不易,上至官吏,下至小民,無不因此而“相與慶于庭”,“相與歌于市”,“相與作于野”,并且“憂者以樂,病者以愈”,呈現一派欣喜若狂的情景。寥寥幾筆勾抹,一幅萬民歡樂圖便展現出來,可謂妙筆生輝,字字如精金美玉。在文章把人們的歡慶推人高潮之時,作者突然調轉筆頭交待一句“吾亭適成”,字雖無多,其組含卻極為豐富深刻。亭成與喜雨同時成為現實,一方面表明了作者憂國憂民,與民同樂的思想終于感動“上蒼”而得到報償。另一方而又為亭的定名,墊足了充分的理由,亭的建成,恰是作者身為官吏治理有方的象征。這一段在敘述名亭之意時,句句關乎國計民生,款款忱民之心,充盈于字里行間。

      身為鳳翔府判官的蘇軾,驟然間雙喜臨其門。歡樂何以表達,唯表“舉酒于亭上”進行慶賀。文章至此,似乎可以收束,然而作者又另辟蹊徑,于酒席宴上,通過主賓問答來渲染氣氛,以便對“喜”進一步的進行闡發。文章先極言無雨之優,目的在于反襯有雨之喜。主客對答情緒熱烈,人物情態形象通真。末了,蘇軾加以總結,認為官吏個人之喜憂往往與老天有雨無雨相關聯。在透徹地闡明其中因由的同時,回應篇首的“志喜”和“不忘”。

      文章寫完以上三段,作者又迭起一波,“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以昭其喜之濃烈,同時言明個中道理。最后一段這首歌表現出作者兩種思想。其一,他視珍寶為尋常之物,輕財重農,認為世界上最可寶貴的不是金錢,而是人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這是國家興旺的極本所在。其二,對于大雨連降三日,作者以樸素唯物主義的觀點,認為既不歸之于太守,也不歸之于天子和造物主,只能歸之于太空,然而“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唯有歸功大自然的造化。而大自然畢竟“冥冥”,遙遠而不可尋,因而“吾以名吾亭”,以喜雨二字定亭之名。蘇軾能夠不迷信天子和造物主,敢于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見,實屬難能可貴。

      《喜雨亭記》一反亭臺游記寫法的俗套,集敘述、議論、抒情于一體,交錯并用,可謂運筆生輝,出手不凡。古人云:“文章無定法,貴在創新”,蘇軾繼承和發揚了這一寫作傳統。此文的一個寫作特點,就是“即小見大,以無化有”。小亭子的建成并非什么大事,可蘇軾卻把它與人民“喜雨”的大事聯系起來,使本來平凡的新建小亭,身價隨之陡增,而定名之事也就非同尋常了。由此可見即小見大。文入二段,作者把建亭,喜雨、定名的經過均己交待,并未馬上收筆,而是以設想的宴會河答和“喜雨亭”歌又起波瀾,進一步開闊思路,闡述主題。這就籠所謂的“以無化有”。作者豐富的現象力,與上文銜接自然,文筆質樸清新。

      此文寫法很有獨創性。文章開始,開門見山,立即點出喜、雨、亭三字。而后又將這三字拆開,增寫成三層意思,用倒寫與順寫,分寫與合寫,實寫與虛寫多種著筆方式構成文章表現主題。筆法獨特,布局精巧。充分體現出作者“隨物賦形”,揮灑自如表現主題的寫作才能。

      蘇軾為文“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這篇文章正體現了作者這種寫作風格。以寫雨致喜最后名亭為例,雨麥占吉、彌月不雨、乙卯乃雨、甲子又雨、丁卯大雨,本是枯燥乏味的羅列,為了說明個中因由,上述交待必須要有,所謂的“行”就表現在這里。沒有“乃雨”、“又雨”、“大雨”的層層蓄勢,行文不到家,下文展開便沒有依托,所以這個過程非有不可。蘇軾精于文字技巧,安排錯落有致,跌宕起伏,有關“雨”的敘述正說明了這一點。根據文章需要,該行者自當行,做到這點似乎要容易些。最難駕馭的莫過于“不可不止”。蘇文中“雨”的來龍去脈交待清楚了,如何與名亭相關聯,關鍵在于怎樣恰當地選擇“停止點”。文中言“雨”而后,又以描寫各階層人民“喜雨”之狀繼其后,尤其妙不可言的是,“憂者以喜,病者以愈”,把喜慶氣氛推人高潮。在萬民慶賀喜雨降臨的濃染之中,蘇軾筆鋒聚轉,信筆帶過“吾亭適成”,不僅銜接自然得體,而且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真可謂多一筆則冗,少一筆則虧,已到了“不可不止”的地步。

      創作背景

      蘇軾于嘉祐六年(1061年)被任命為大理評事簽書鳳翔(今陜西鳳翔)府判官。次年,開始修建房舍,并在公館北面建了一座亭子,作為休息之所。這年春天久早不雨,亭子建成時,碰巧下了一場大雨,民眾歡欣,于是作者為此亭命名為“喜雨亭”,并寫下了這篇文章。

      簡析

      結構嚴謹,脈絡清晰。全文緊扣“雨”字,先從亭的命名緣由寫起,接著記敘建亭經過,然后點出主題(雨與國計民生的關系),最后以歌詠作結,不僅顯示出邏輯推理的力量,而且避免了行文的枯燥無味。

      詳略得當,疏密有致。文章第二段寫降雨經過,先以“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寥寥數語,描繪人們急盼下雨的心情,然后不厭其煩地描寫下雨的經過。雨量由小而大,人們的心情由“未足”到大喜;三個排比句,表現久旱逢雨時的喜悅:“憂者以樂,病者以愈”兩句,歡快之情達到高潮。

      句法靈活,筆調活潑。文章在風趣的對話中輕松含蓄地發表見解,給人以舉重若輕的感覺;文章體現了作者“民以食為天”的民本思想,反映了作者與百姓同憂同樂的感情,充分展現出蘇軾年輕時的個人思想及風格。

      蘇軾簡介

      宋代·蘇軾的簡介

      蘇軾

      蘇軾(1037-1101),北宋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漢族,四川人,葬于潁昌(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一生仕途坎坷,學識淵博,天資極高,詩文書畫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與歐陽修并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清新豪健,善用夸張、比喻,藝術表現獨具風格,與黃庭堅并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對后世有巨大影響,與辛棄疾并稱蘇辛;書法擅長行書、楷書,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并稱宋四家;畫學文同,論畫主張神似,提倡“士人畫”。著有《蘇東坡全集》和《東坡樂府》等。

      ...〔? 蘇軾的詩(15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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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州韋使君新堂記

      唐代柳宗元

      將為穹谷嵁巖淵池于郊邑之中,則必輦山石,溝澗壑,陵絕險阻,疲極人力,乃可以有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狀,咸無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難,今于是乎在。

      永州實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有石焉,翳于奧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貍鼠之所游。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

      韋公之來,既逾月,理甚無事。望其地,且異之。始命芟其蕪,行其涂。積之丘如,蠲之瀏如。既焚既釃,奇勢迭出。清濁辨質,美惡異位。視其植,則清秀敷舒;視其蓄,則溶漾紆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棟宇,以為觀游。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于堂廡之下。外之連山高原,林麓之崖,間廁隱顯。邇延野綠,遠混天碧,咸會于譙門之內。

      已乃延客入觀,繼以宴娛。或贊且賀曰:“見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擇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遠,豈不欲家撫而戶曉?夫然,則是堂也,豈獨草木土石水泉之適歟?山原林麓之觀歟?將使繼公之理者,視其細知其大也。”宗元請志諸石,措諸壁,編以為二千石楷法。


      木蘭花慢·立秋夜雨送梁汾南行

      清代納蘭性德

      盼銀河迢遞,驚入夜,轉清商。乍西園蝴蝶,輕翻麝粉,暗惹蜂黃。炎涼。等閑瞥眼,甚絲絲、點點攪柔腸。應是登臨送客,別離滋味重嘗。

      疑將。水墨畫疏窗,孤影淡瀟湘。倩一葉高梧,半條殘燭、做盡商量。荷裳。被風暗剪,問今宵、誰與蓋鴛鴦。從此羈愁萬疊,夢回分付啼螀。


      曲江

      唐代李商隱

      望斷平時翠輦過,空聞子夜鬼悲歌。

      金輿不返傾城色,玉殿猶分下苑波。

      死憶華亭聞唳鶴,老憂王室泣銅駝。

      天荒地變心雖折,若比傷春意未多。


      雜詩

      明代王夫之

      悲風動中夜,邊馬嘶且驚。

      壯士匣中刀,猶作風雨鳴。

      飛將不見期,蕭條陰北征。

      關河空杳靄,煙草轉縱橫。

      披衣視良夜,河漢已西傾。

      國憂今未釋,何用慰平生。


      答蘇武書

      兩漢李陵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時,榮問休暢,幸甚幸甚。遠托異國,昔人所悲,望風懷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遺,遠辱還答,慰誨勤勤,有逾骨肉,陵雖不敏,能不慨然?

      自從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窮困,獨坐愁苦。終日無睹,但見異類。韋韝毳幕,以御風雨;羶肉酪漿,以充饑渴。舉目言笑,誰與為歡?胡地玄冰,邊土慘裂,但聞悲風蕭條之聲。涼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側耳遠聽,胡笳互動,牧馬悲鳴,吟嘯成群,邊聲四起。晨坐聽之,不覺淚下。嗟乎子卿,陵獨何心,能不悲哉!

      與子別后,益復無聊,上念老母,臨年被戮;妻子無辜,并為鯨鯢;身負國恩,為世所悲。子歸受榮,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禮義之鄉,而入無知之俗;違棄君親之恩,長為蠻夷之域,傷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負陵心區區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難刺心以自明,刎頸以見志,顧國家于我已矣,殺身無益,適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轍復茍活。左右之人,見陵如此,以為不入耳之歡,來相勸勉。異方之樂,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前書倉卒,未盡所懷,故復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絕域。五將失道,陵獨遇戰,而裹萬里之糧,帥徒步之師;出天漢之外,入強胡之域;以五千之眾,對十萬之軍;策疲乏之兵,當新羈之馬。然猶斬將搴旗,追奔逐北,滅跡掃塵,斬其梟帥,使三軍之士,視死如歸。陵也不才,希當大任,意謂此時,功難堪矣。匈奴既敗,舉國興師。更練精兵,強逾十萬。單于臨陣,親自合圍。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馬之勢,又甚懸絕。疲兵再戰,一以當千,然猶扶乘創痛,決命爭首。死傷積野,余不滿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創病皆起,舉刃指虜,胡馬奔走。兵盡矢窮,人無尺鐵,猶復徒首奮呼,爭為先登。當此時也,天地為陵震怒,戰士為陵飲血。單于謂陵不可復得,便欲引還,而賊臣教之,遂使復戰,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萬眾,困于平城。當此之時,猛將如云,謀臣如雨,然猶七日不食,僅乃得免。況當陵者,豈易為力哉?而執事者云云,茍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視陵,豈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寧有背君親,捐妻子而反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為也,故欲如前書之言,報恩于國主耳,誠以虛死不如立節,滅名不如報德也。昔范蠡不殉會稽之恥,曹沬不死三敗之辱,卒復勾踐之仇,報魯國之羞,區區之心,竊慕此耳。何圖志未立而怨已成,計未從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漢與功臣不薄。”子為漢臣,安得不云爾乎?昔蕭樊囚縶,韓彭葅醢,晁錯受戮,周魏見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賈誼亞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將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讒,并受禍敗之辱,卒使懷才受謗,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舉,誰不為之痛心哉?陵先將軍,功略蓋天地,義勇冠三軍,徒失貴臣之意,剄身絕域之表。此功臣義士所以負戟而長嘆者也。何謂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單車之使,適萬乘之虜。遭時不遇,至于伏劍不顧;流離辛苦,幾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歸;老母終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聞,古今所未有也。蠻貊之人,尚猶嘉子之節,況為天下之主乎?陵謂足下當享茅土之薦,受千乘之賞。聞子之歸,賜不過二百萬,位不過典屬國,無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盡為萬戶侯;親戚貪佞之類,悉為廊廟宰。子尚如此,陵復何望哉?且漢厚誅陵以不死,薄賞子以守節,欲使遠聽之臣望風馳命,此實難矣,所以每顧而不悔者也。陵雖孤恩,漢亦負德。昔人有言:“雖忠不烈,視死如歸。”陵誠能安,而主豈復能眷眷乎?男兒生以不成名,死則葬蠻夷中,誰復能屈身稽顙,還向北闕,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復望陵。

      嗟乎子卿,夫復何言?相去萬里,人絕路殊。生為別世之人,死為異域之鬼。長與足下生死辭矣。幸謝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無恙,勿以為念。努力自愛,時因北風,復惠德音。李陵頓首。


      文帝議佐百姓詔

      兩漢劉恒

      間者數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災,朕甚憂之。愚而不明,未達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乃天道有不順、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廢不享與?何以致此?將百官之奉養或費、無用之事或多與?何其民食之寡乏也?

      夫度田非益寡,而計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猶有余,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于末、以害農者蕃、為酒醪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焉者眾與?細大之義,吾未能得其中。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土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遠思,無有所隱。


      論貴粟疏

      兩漢晁錯

      圣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眾不避湯、禹,加以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也,游食之民未盡歸農也。

      民貧,則奸邪生。貧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高城深池,嚴法重刑,猶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輕暖;饑之于食,不待甘旨;饑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制衣則寒。夫腹饑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于農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 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夫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眾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為物輕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內而無饑寒之患。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鄉,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長于時,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數石之重,中人弗勝,不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饑寒至。是故明君貴五谷而賤金玉。

      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徭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署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吊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虐,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具有者半賈而賣,無者取倍稱之息;于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債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無農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以利相傾;千里游遨,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此商人所以兼并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已貧賤矣。故俗之所貴,主之所賤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惡乖迕,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欲民務農,在于貴粟;貴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民有錢,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所謂損有余、補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順于民心,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功。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復卒。神農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湯池百步,帶甲百萬,而無粟,弗能守也。”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復一人耳,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竊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足支一歲以上,可時赦,勿收農民租。如此,德澤加于萬民,民俞勤農。時有軍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寧;歲孰且美,則民大富樂矣。


      爭臣論

      唐代韓愈

      或問諫議大夫陽城于愈,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學廣而聞多,不求聞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晉之鄙。晉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幾千人。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諫議大夫。人皆以為華,陽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視其德,如在野,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

      愈應之曰:是《易》所謂恒其德貞,而夫子兇者也。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蠱》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則冒進之患生,曠官之刺興。志不可則,而尤不終無也。今陽子在位,不為不久矣;聞天下之得失,不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為不加矣。而未嘗一言及于政。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問其官,則曰諫議也;問其祿,則曰下大夫之秩秩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聞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陽子將為祿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謂祿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關擊柝者可也。蓋孔子嘗為委吏矣,嘗為乘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會計當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陽子之秩祿,不為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為人臣招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故雖諫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嘉謨嘉猷,則人告爾后于內,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謨斯猷,惟我后之德”若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應之曰:若陽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謂惑者矣。入則諫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隱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諫為名,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僭賞、從諫如流之美。庶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帶結發,愿進于闕下,而伸其辭說,致吾君于堯舜,熙鴻號于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且陽子之心,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啟之也。

      或曰: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賢士,皆非有求于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義,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過家門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賢者,豈不知自安佚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賢圣才能,豈使自有余而已,誠欲以補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聞而目司見,聽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圣賢之身也。且陽子之不賢,則將役于賢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則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為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于德而費于辭乎?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于齊也,吾子其亦聞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入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于亂國,是以見殺。《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陽子可以為有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已,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哉?


      詠金剛

      五代蔣貽恭

      揚眉斗目惡精神,捏合將來恰似真。

      剛被時流借拳勢,不知身自是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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