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家南寺”譯文及注釋
譯文
茂密的梧桐隨著瑟瑟秋風,輕輕晃動在黃昏的炊煙;滿庭的風露襲來陣陣寒意,更覺得秋意偏側到這邊。
眼簾中,高高的河岸已變成深深的山谷;憂愁里,西墜的殘陽下更怕聽亂噪的鳴蟬。
離開了國都的衣冠之士啊,竟落得凄愴的今日;來到了外家的梨栗樹下啊,更記起快活的當年。
我披著滿頭的白發(fā)已經(jīng)把人間走遍;卻仍到寺廟的窗下,借臥榻冷清而眠。
注釋
外家:指母親的父母家,這里指養(yǎng)母張氏的外家。
郁郁:樹木枝葉茂密的樣子。
動晚煙:在傍晚的秋風中搖擺。
秋偏:秋天來的太早。
高岸移深谷:用《詩經(jīng)·小雅·十月之交》:“高岸為谷,深為陵。”意,言山川易位,面目全非。喻世事多變,金國被蒙古滅亡了。
去國:故國,指已覆滅的金朝。衣冠:士大夫、官紳。
梨栗:出自晉陶淵明《責子》詩:“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焙笥靡愿爬ㄍ晟?。
“外家南寺”鑒賞
賞析
首聯(lián)抑揚有致,渲染悲秋氛圍。時值秋日傍晚,高大挺拔的梧桐樹,伸展繁枝茂葉,不停地搖晃,舞動著一縷縷裊裊上升的炊煙。庭院內,秋風瑟瑟,秋露滴滴,詩人才感覺到深秋已悄然來臨。梧桐在古人眼中是一種嘉美的奇樹。齊謝眺《游東堂詠桐詩》說它“高枝百丈余,枝生既婀娜,葉落更扶疏”。一個“動”字,給梧桐樹注人了生機,仿佛是它在傍晚時分當空舞動著輕裊的炊煙。秋日梧桐的繁盛豐茂,在視覺上給人一種錯覺,使詩人未能強烈意識到秋色的浸染;只是滿院的風露,才從觸覺上使詩人真切感受到濃重的秋意。前揚后抑,頓挫有致。這兩句不避重復,連用兩個“秋”字,濃濃地釀造了“悲哉秋之為氣也”的氣氛。這首詩的前二聯(lián)狀寫外家南寺的深秋暮景,景中寓情。后二聯(lián)抒發(fā)國破家亡的感慨,議論警醒。詩中用秋梧、晚煙、亂蟬等富有象征意義的凄涼意象,構成一幅蕭瑟黯淡的深秋圖景,使讀者自然而然地的體味詩人在詩中所涵詠的意味,體現(xiàn)了“神余象外”的藝術特點。
頷聯(lián)虛實相參,傳寫故國哀思。眼中看到的是高岸崩陷,變成洼地,深谷填塞,反成山陵。詩人用自然界地理上高下易位的變化,比喻世事發(fā)生巨大變化,這里指國破家亡。滄桑之感與悲愴之情,使詩人久久陷在深重的憂愁里。而西墜的殘陽,亂噪的寒蟬,又添愁助恨,使詩人更加心煩意亂。這里,“高岸”、“深谷”并非“眼中”所見的實有之景,而是詩人拈來比喻的虛擬之物;“殘陽”、“亂蟬”是“眼中”具象的實有之景,詩人卻將它們置于抽象的“愁里”。筆姿虛實互生,更增沉郁之情和頓挫之致。
頸聯(lián)今昔對比,喟嘆滄桑巨變。元氏家族幾代為官。曾祖做過北宋的隰州團練使,祖父為金朝的柔服丞,父隱居不仕,叔父格屢任縣令,詩人官至尚書省左司員外郎,可謂“世代衣冠”。然而,金亡后,他淪為階下囚、亡國奴,自此,他抱定“今是中原一布衣”(《為鄧人作詩》)、“衰年那與世相關”(《乙卯端陽日感懷》)的生活宗旨,成為金朝遺民。從昔日的“世代衣冠”到今日的“中原布衣”,他有多少故國盛衰興亡的感嘆?。∷氐絻簳r讀書的外家南寺時,人已垂垂老矣,物是人非,怎不追憶當年那尋梨覓栗的生活情景呢!從“衣冠”到“布衣”,地位懸殊,從少年到白頭,歲月漫長,時空的強烈對比呈示詩人內心巨大的愴痛。
尾聯(lián)撫事興嘆,回首人生歷程。詩人從外家南寺“僧窗借榻眠”開始讀書生涯,輾轉二十多年后,又回到外家南寺,“依舊僧窗借榻眠”。人生仿佛畫了一個圓圈,一切重又回復原樣。只是詩人作為歷史長河中的一位匆匆過客,經(jīng)歷了人世間各種變遷,參透了人生真諦,如今已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翁。平平的敘述,卻蘊含著深沉的身世感嘆和深邃的歷史內涵?!耙琅f”二字看似等閑,萬不可輕輕放過:以前是金廷臣民,現(xiàn)在金廷雖亡,自己“依舊”不改忠于金廷的初衷。這二字正體現(xiàn)了他矢志不仕的民族氣節(jié)。
這首詩善于運用富有內蘊的物象呈露內心情感世界的震顫。秋梧、晚煙、風露、殘陽、亂蟬,這些肅殺、蕭瑟凄涼、衰微的意象,一經(jīng)詩人驅使,即準確而有力地渲染了環(huán)境氛圍,成為詩人宣泄哀傷悲痛心緒的媒介。這首詩又善于在平和沖淡的敘述中寓含深刻強烈的議論。“今日”、“當年”的興亡感喟,“白頭”、“依舊”的忠貞信念,不著一字,卻讓人受到深深的感染,其內含的精神力量勝過長篇泛泛而談的大論。
創(chuàng)作背景
金哀宗天興二年(公元1232年)春天,汴京守將西面元帥崔立發(fā)動兵變,開城投降蒙古。這一改朝換代的變亂,致使元好問與其他留守官員淪為亡國奴,于同年四月被羈管聊城(今屬山東),又于蒙古太宗七年(1235)由聊城移居冠氏(今山東冠縣),直到十一年(1239),他才返回闊別二十余年的故鄉(xiāng)秀容(今山西忻州),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遺民生活。《外家南寺》當作于回故里不久。
元好問簡介
元代·元好問的簡介

元好問,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系出北魏鮮卑族拓跋氏,元好問過繼叔父元格;七歲能詩,十四歲從學郝天挺,六載而業(yè)成;興定五年(1221)進士,不就選;正大元年(1224 ),中博學宏詞科,授儒林郎,充國史院編修,歷鎮(zhèn)平、南陽、內鄉(xiāng)縣令。八年(1231)秋,受詔入都,除尚書省掾、左司都事,轉員外郎;金亡不仕,元憲宗七年卒于獲鹿寓舍;工詩文,在金元之際頗負重望;詩詞風格沉郁,并多傷時感事之作。其《論詩》絕句三十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頗有地位;作有《遺山集》又名《遺山先生文集》,編有《中州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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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蓬萊·漸亭皋葉下
漸亭皋葉下,隴首云飛,素秋新霽。華闕中天,鎖蔥蔥佳氣。嫩菊黃深,拒霜紅淺,近寶階香砌。玉宇無塵,金莖有露,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萬幾多暇,夜色澄鮮,漏聲迢遞。南極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際宸游,鳳輦何處,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簾卷,月明風細。
獄中上母書
不孝完淳今日死矣!以身殉父,不得以身報母矣!痛自嚴君見背,兩易春秋,冤酷日深,艱辛歷盡。本圖復見天日,以報大仇,恤死榮生,告成黃土;奈天不佑我,鐘虐先朝,一旅才興,便成齏粉。去年之舉,淳已自分必死,誰知不死,死于今日也。斤斤延此二年之命,菽水之養(yǎng)無一日焉。致慈君托跡于空門,生母寄生于別姓,一門漂泊,生不得相依,死不得相問;淳今日又溘然先從九京:不孝之罪,上通于天!
嗚呼!雙慈在堂,下有妹女,門祚衰薄,終鮮兄弟。淳一死不足惜,哀哀八口,何以為生?雖然,已矣!淳之身,父之所遺;淳之身,君之所用。為父為君,死亦何負于雙慈!但慈君推干就濕,教禮習詩,十五年如一日。嫡母慈惠,千古所難,大恩未酬,令人痛絕?!染兄x融女兄,生母托之昭南女弟。
淳死之后,新婦遺腹得雄,便以為家門之幸。如其不然,萬勿置后!會稽大望,至今而零極矣!節(jié)義文章,如我父子者幾人哉?立一不肖后如西銘先生,為人所詬笑,何如不立之為愈耶!嗚呼!大造茫茫,總歸無后。有一日中興再造,則廟食千秋,豈止麥飯豚蹄,不為餒鬼而已哉!若有妄言立后者,淳且與先文忠在冥冥誅殛頑嚚,決不肯舍!
兵戈天地,淳死后,亂且未有定期。雙慈善保玉體,無以淳為念。二十年后,淳且與先文忠為北塞之舉矣!勿悲勿悲!相托之言,慎勿相負!武功甥將來大器,家事盡以委之。寒食盂蘭,一杯清酒,一盞寒燈,不至作若敖之鬼,則吾愿畢矣!新婦結褵二年,賢孝素著。武功甥好為我善待之。亦武功渭陽情也。
語無倫次,將死言善。痛哉痛哉!人生孰無死?貴得死所耳!父得為忠臣,子得為孝子。含笑歸太虛,了我分內事。大道本無生,視身若敝屣。但為氣所激,緣悟天人理。惡夢十七年,報仇于來世。神游天地間,可以無愧矣!
代東武吟
主人且勿喧,賤子歌一言。
仆本寒鄉(xiāng)士,出身蒙漢恩。
始隨張校尉,召募到河源。
后逐李輕車,追虜出塞垣。
密途亙萬里,寧歲猶七奔。
肌力盡鞍甲,心思歷涼溫。
將軍既下世,部曲亦罕存。
時事一朝異,孤績誰復論。
少壯辭家去,窮老還入門。
腰鐮刈葵藿,倚杖牧雞豚。
昔如鞲上鷹,今似檻中猿。
徒結千載恨,空負百年怨。
棄席思君幄,疲馬戀君軒。
愿垂晉主惠,不愧田子魂。
座右銘
無道人之短,無說己之長。
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
世譽不足慕,唯仁為紀綱。
隱心而后動,謗議庸何傷?
無使名過實,守愚圣所臧。
在涅貴不淄,曖曖內含光。
柔弱生之徒,老氏誡剛強。
硁硁鄙夫介,悠悠故難量。
慎言節(jié)飲食,知足勝不祥。
行之茍有恒,久久自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