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諸公登慈恩寺塔”譯文及注釋
譯文
慈恩寺塔高超出穹廬似的青天之外,強勁的風吹得沒有休止的時候。假若沒有心胸開闊之人的胸懷,登上此樓反而會觸景生情,生出許多憂愁。
登上慈恩寺塔極目遠馳,方知佛教的威力之大,足可以構思佳作,探尋勝境。仰面穿過彎曲的磴道,方才走出支木交錯的暗處,終于登上頂層。
夜間在塔上仰觀北斗七星好像在塔的北窗口,耳邊仿佛聽到銀河的水聲向西流動。白日登塔仰視天空,那羲和鞭趕太陽迅速西進,秋神少昊給人間帶來了清秋。
俯看終南諸山忽若破碎成塊,涇渭之水清濁也難以分辨。從上往下一眼望去,只是一片空蒙,哪還能辨出那里是都城長安呢?
回過頭去呼喚一代英主虞舜大帝,只見虞舜的寢陵蒼梧之地正生起一片愁云。痛惜啊!當年穆王與王母在昆侖瑤池飲酒作樂,竟然喝到夜幕降臨到昆侖山頭。
黃鵠不停地一個個遠走高飛,哀哀鳴叫不止,不知前去投向何方。你們看那些追陽逐暖的群雁,各自有著謀取稻梁的術算。
注釋
此詩題下原注:“時高適、薛據先有此作。”同:即和。諸公:指高適、薛據、岑參、儲光羲。慈恩寺塔:即大雁塔。為新進士題名之處。唐高宗永徽三年(652年)玄奘法師所建,在今陜西西安市和平門外八里處,現有七層,高六十四米。
標:高聳之物。高標:指慈恩寺塔。蒼天:青天。天:一作“穹”。
烈風:大而猛的風。休:停息。
曠士:曠達出世的人。曠:一作“壯”。
茲:此。翻:反而。
象教:佛祖釋迪牟尼說法時常借形象以教人,故佛教又有象教之稱。佛塔即是佛教的象征。
足:一作“立”。冥搜:即探幽。
龍蛇窟:形容塔內磴道的彎曲和狹窄。
出:一作“驚”。枝撐:指塔中交錯的支柱。幽:幽暗。
七星:北斗七星,屬大熊星座。北戶:一作“戶北”。
河漢:銀河。
羲和:古代神話中為太陽駕車的神。鞭白日:言日行之快,如鞭促趕。
少昊:古代神話中司秋之神。
秦山:指長安以南的終南山,山為秦嶺山脈一部分,故云秦山。破碎:終南諸峰,大小錯綜,登高眺望,山巒如破碎。
涇渭:涇水和渭水。不可求:難辨清濁。
但:只是。一氣:一片朦朧不清的樣子。
焉能:怎能。皇州:京城長安。
虞舜:虞是傳說中遠古部落名,即有虞氏,舜為其領袖,故稱虞舜。
蒼梧:相傳舜征有苗,崩于蒼梧之野,葬于九疑山(在今湖南寧遠縣南)。這里用以比擬葬唐太宗的昭陵。
晏:晚。
黃鵠(hú ):即天鵝,善飛,一舉千里。去不息:遠走高飛。
隨陽雁:雁為候鳥,秋由北而南,春由南而北,故稱。此喻趨炎附勢者。
稻粱謀:本指禽鳥覓取食物的方法,此喻小人謀取利祿的打算。
“同諸公登慈恩寺塔”鑒賞
賞析
“高標跨蒼穹,烈風無時休。”詩一開頭就出語奇突,氣概不凡。不說高塔而說高標,使人想起左思《蜀都賦》中“陽鳥回翼乎高標”句所描繪的直插天穹的樹梢,又使人想起李白《蜀道難》中“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句所形容的高聳入云的峰頂。這里借“高標”極言塔高。不說蒼天而說“蒼穹”,即勾畫出天像穹窿形。用一“跨”字,正和“蒼穹”緊聯。天是穹窿形的,所以就可“跨”在上面。這樣夸張地寫高還嫌不夠,又引出“烈風”來襯托。風“烈”而且“無時休”,更見塔之極高。“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二句委婉言懷,不無憤世之慨。詩人不說受不了烈風的狂吹而引起百憂,而是推開一步,說他自己不如曠達之士那么清逸風雅,登塔俯視神州,百感交集,心中翻滾起無窮無盡的憂慮。當時唐王朝表面上還是歌舞升平,實際上已經危機四伏。對烈風而生百憂,正是感觸到這種政治危機所在。憂深慮遠,為其他諸公之作所不能企及。
接下去四句,拋開“百憂”,另起波瀾,轉而對寺塔建筑進行描繪。“方知”承“登茲”,細針密線,銜接緊湊。象教即佛教,佛教用形象來教人,故稱“象教”。“冥搜”,意謂在高遠幽深中探索,這里有冥思和想象的意思。“追”即“追攀”。由于塔是崇拜佛教的產物,這里塔便成了佛教力量的象征。“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二句,極贊寺塔建筑的奇偉宏雄,極言其巧奪天工,盡人間想象之妙。寫到這里,又用驚人之筆,點明登塔,突出塔之奇險。“仰穿龍蛇窟”,沿著狹窄、曲折而幽深的階梯向上攀登,如同穿過龍蛇的洞穴;“始出枝撐幽”,繞過塔內犬牙交錯的幽暗梁欄,攀到塔的頂層,方才豁然開朗。此二句既照應“高標”,又引出塔頂遠眺,行文自然而嚴謹。
詩人站在塔的最高層,宛如置身天宮仙闕。“七星在北戶”,他眼前仿佛看到北斗七星在北窗外閃爍;“河漢聲西流”,耳邊似乎響著銀河水向西流淌的聲音。銀河既無水又無聲,這里把它比作人間的河,引出水聲,曲喻奇妙。二句寫的是想象中的夜景。接著轉過來寫登臨時的黃昏景色。“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交代時間是黃昏,時令是秋季。羲和是駕駛日車的神,相傳他趕著六條龍拉著的車子,載著太陽在空中跑。作者在這里馳騁想象,把這個神話改造了一下,不是六條龍拉著太陽跑,而是羲和趕著太陽跑,他嫌太陽跑得慢,還用鞭子鞭打太陽,催它快跑。少昊,傳說是黃帝的兒子,是主管秋天的神,他正在推行秋令,掌管著人間秋色。這兩句點出登臨正值清秋日暮的特定時分,為下面觸景抒情醞釀了氣氛。
接下去寫俯視所見,從而引起感慨,是全篇重點。“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詩人結合登塔所見來寫,在寫景中有所寄托。在平地上從終南山和秦嶺望過去,只看到秦山青蒼的一片,而在塔上遠眺,則群山大小相雜,高低起伏,大地好像被切成許多碎塊。涇水濁,渭水清,然而從塔上望去分不清哪是涇水,哪是渭水,清濁混淆了。再看皇州(即首都長安),只看到朦朧一片。這四句寫黃昏景象,卻又另有含意,道出了山河破碎,清濁不分,京都朦朧,政治昏暗。這正和“百憂”呼應。《資治通鑒》:“(天寶十一載)上(玄宗)晚年自恃承平,以為天下無復可憂,遂深居禁中,專以聲色自娛,悉委政事于(李)林甫。林甫媚事左右,迎會上意,以固其寵。杜絕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奸;妒賢疾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凡在相位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杜甫已經看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有百憂的感慨。
以下八句是感事。正由于朝廷政治黑暗,危機四伏,所以追思唐太宗時代。“回首叫虞舜,蒼梧云正愁。”塔在長安東南區,上文俯視長安是面向西北,詩人南望蒼梧,所以要“回首”。唐高祖號神堯皇帝,太宗受內禪,所以稱虞舜。舜葬蒼梧,比太宗的昭陵。云正愁,寫昭陵上空的云仿佛也在為唐朝的政治昏亂發愁。一個“叫”字,正寫出杜甫對太宗政治清明時代的深切懷念。下二句追昔,引出撫今:“惜哉瑤池飲,日晏昆侖丘。”瑤池飲,這里借指唐玄宗與楊貴妃在驪山飲宴,過著荒淫的生活。日晏結合日落,比喻唐朝將陷入危亂。這就同秦山破碎四句呼應,申述所懷百憂。正由于玄宗把政事交給李林甫,李排抑賢能,所以“黃鵠去不息,哀鳴何所投”。賢能的人才一個接一個地受到排斥,只好離開朝廷,像黃鵠那樣哀叫而無處可以投奔。最后,詩人憤慨地寫道:“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指斥那樣趨炎附勢的人,就像隨著太陽溫暖轉徙的候鳥,只顧自我謀生,追逐私利。
全詩有景有情,寓意深遠。錢謙益認為此詩言天下將亂,宴樂不可以為常,這就說明了全篇旨意。正因為如此,這首詩成為詩人前期創作中的一篇重要作品。
創作背景
這首詩是杜甫在天寶十一年(752年)秋天登慈恩寺塔寫的。唐高宗永徽三年(652年),三藏法師玄奘在寺中建塔,即慈恩寺塔。塔共有六層。武則天大足元年(701年)改建,增高為七層。當時高適、薛據等均登大雁塔,每人賦詩一首。杜甫的這首詩是同題諸詩中的壓卷之作。 ?
杜甫簡介
唐代·杜甫的簡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工部”、“杜少陵”等,漢族,河南府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人,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被世人尊為“詩圣”,其詩被稱為“詩史”。杜甫與李白合稱“李杜”,為了跟另外兩位詩人李商隱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別開來,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他憂國憂民,人格高尚,他的約1400余首詩被保留了下來,詩藝精湛,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備受推崇,影響深遠。759-766年間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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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堂會宿二首
轍幼從子瞻讀書,未嘗一日相舍。既仕,將宦游四方,讀韋蘇州詩至“安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惻然感之,乃相約早退,為閑居之樂。故子瞻始為鳳翔幕府,留詩為別曰:“夜雨何時聽蕭瑟⑴?”其后子瞻通守余杭⑵,復移守膠西⑶,而轍滯留于淮陽、濟南⑷,不見者七年。熙寧十年二月,始復會于澶濮之間⑸,相從來徐留百余日。時宿于逍遙堂,追感前約,為二小詩記之。
逍遙堂后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
誤喜對床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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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臥北窗呼不起,風吹松竹雨凄凄。
登百丈峰二首
朝登百丈峰,遙望燕支道。
漢壘青冥間,胡天白如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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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州東園記
真為州,當東南之水會,故為江淮、兩浙、荊湖發運使之治所。龍圖閣直學士施君正臣、侍御史許君子春之為使也,得監察御史里行馬君仲涂為其判官。三人者樂其相得之歡,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監軍廢營以作東園,而日往游焉。
歲秋八月,子春以其職事走京師,圖其所謂東園者來以示予曰:“園之廣百畝,而流水橫其前,清池浸其右,高臺起其北。臺,吾望以拂云之亭;池,吾俯以澄虛之閣;水,吾泛以畫舫之舟。敞其中以為清宴之堂,辟其后以為射賓之圃。芙蕖芰荷之的歷,幽蘭白芷之芬芳,與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陰,此前日之蒼煙白露而荊棘也;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動搖而上下;其寬閑深靚,可以答遠響而生清風,此前日之頹垣斷塹而荒墟也;嘉時令節,州人士女嘯歌而管弦,此前日之晦冥風雨、鼪鼯鳥獸之嗥音也。吾于是信有力焉。凡圖之所載,皆其一二之略也。若乃升于高以望江山之遠近,嬉于水而逐魚鳥之浮沉,其物象意趣、登臨之樂,覽者各自得焉。凡工之所不能畫者,吾亦不能言也,其為吾書其大概焉。”
又曰:“真,天下之沖也。四方之賓客往來者,吾與之共樂于此,豈獨私吾三人者哉?然而池臺日益以新,草木日益以茂,四方之士無日而不來,而吾三人者有時皆去也,豈不眷眷于是哉?不為之記,則后孰知其自吾三人者始也?”
予以為三君之材賢足以相濟,而又協于其職,知所先后,使上下給足,而東南六路之人無辛苦愁怨之聲,然后休其余閑,又與四方賢士大夫共樂于此。是皆可嘉也,乃為之書。廬陵歐陽修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