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登香爐峯詩”譯文及注釋
譯文
當時的文學之士,視屈原、宋玉的詩文創作為宗法,劉義慶都督六州諸軍事有如魯侯之保有鳧、繹二山。
楚地徒然人才眾多,卻不比此山是神人仙人所居之地。
陽光使廬山云霧光彩潤耀,我隨從臨川王義慶進山亦沾其光芒。
登上山峰,親歷列御寇御風之途,窮盡大禹足跡所至。
對著云霧繚繞的山巒吹著清越的口哨,女蘿攀附峰崖的絕壁上。
搖煙之樹蔥蘢上指晴空,負天之石猶似遠跨而來。
滿承霜雪的山涯見石不見土,黃碣色巖石的深澗下,可以探測到泉水的源頭。
深深的潭水星漢倒映,鐘乳石洞中之水似與碧海相通。
山谷中寓居著乘坐鴻鵠的仙人,山巖上棲止著服食了金丹的人。
山中有許多特殊奇怪的珍貴之物和許多奇人仙人。
仙人的音容笑貌雖潛隱不可見,但其精魄卻綿古長遁卻不死。
草木蕭蕭發出悲哀之響,遠觀景物驚心動魄。
雖然我沒有高超的獻賦之才,但也要恭敬奉上這簡陋之言以記此從登廬山香爐峰之事。
注釋
香爐峰:廬山南部名峰。因水氣郁結峰頂,云霧彌漫酷似香煙繚繞,故而得名。
荊夢:即楚夢,用宋玉《高唐賦》記楚王游云夢事。
登歌:升堂奏歌。鳧繹(yì):二山名,在兗州鄒縣(今屬山東)。因劉義慶時為江州刺史都督南兗州、徐等六州諸軍事,故引以喻廬山諸峰。
徒:空白。收:接納,聚集。杞梓(qǐ zǐ):楚產二種好木,喻優秀人才。饒:豐饒。
曾非羽人宅:不如香爐峰這仙人之境地可貴。羽人:神話中的飛仙。
羅:列。景:日光。藹:云氣升騰。云扃(jiōng):猶云扉。
扈(hù)龍策:隨從臨川王游山。扈:隨從。龍策:貴人腰間佩帶物。這里代指臨川王。策:馬鞭。
列涂:列子御風所經之途。列子:即列御寇,戰國時道家。《莊子·逍遙游》中說他御風而行,輕妙之極。
乘:登。窮:尋求到盡頭。禹跡:大禹治水足跡所至之地。傳說中大禹治水曾經過廬山。大禹:傳說中古代部落聯盟領袖。奉舜命治水,采取疏導的辦法,取得成功。后成為舜的繼承人。
嘯:攝口吹出聲音,古人有擅長此技者,《世說新語·棲逸》:“阮步兵嘯,聞數百步。” 岑:小而高的山。霧岑:云霧繚繞的山巒。
延:及,援。蘿:女蘿。倚:靠著。
冥:昏暗。青冥:青色的天空。
穹:高聳。跨:渡。
滅:滅絕。土膏:土地中的膏澤,即土地的肥力。滅土膏:這里指只見石不見土。
泉脈:指泉水由來。
旋淵:回旋流動的深潭。抱:圍抱。星漢:銀河。抱星漢:指倒映出天空星辰。
乳竇(dòu):石乳洞穴。海碧:即碧海。相傳在扶桑之東,“廣狹浩汗,與東海等。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海內十洲記》)
谷館:山谷中寓居著。鴻:鴻鵠,高飛之鳥。駕鴻人:乘坐鴻鵠的仙人。
巖棲:山巖上棲止著。棲:止息。咀:含味,這里指服食。丹:金丹,仙丹。服食金丹據說可以使人長生不老。
殊物:異物。珍怪:貴重而少見的物品。
仙籍:成仙得道。
高世:盛世。伏:藏匿,隱伏。音華:音聲。
綿古:遠古。遁:潛隱。精魄:魂魄。
蕭瑟:一作“蕭散”,蕭灑閑散。哀聽:哀音,動人聽聞的聲音。
參差:高低遠近。覿(dí):見。
慚:慚愧。獻賦:作賦獻于皇帝,或以頌揚,或以諷諫。古時以遇事能作賦進獻為有才華的表現。
奉:進獻。毫帛:毛筆絹帛。
“從登香爐峯詩”鑒賞
賞析
開頭四句借魯侯保有鳧繹兩山起興,稱美廬山。當時劉義慶以江州刺史都督南兗州徐兗青冀幽六州諸軍事。義慶招攬文士,作者稱其為辭宗,意思中不無知遇之感。這里說“美鳧繹”,不過是借鳧繹起興,作者稱美的是廬山。“徒收”二句說魯侯雖有鳧繹二山,其地又人才眾多。但卻不是仙人所居。言外之意是廬山才是可記可詠的羽人之宅。而從“曾非羽人宅”之‘‘非”字,不難看到詩人追慕羽人的思想傾向。
接著“羅景”四句是敘事,始寫登香爐峰。“羅景”句是說山中云霧時起,常把日影遮住。“沾光”句點題面“從登’’二字。“御風親列涂,乘山窮禹蹤’’二句用列子御風而行的典故,夸張地寫出了作者一行腳步的迅捷,簡直大有飄飄欲仙之態。從“窮”字可見他們的游興之濃。
“含嘯對霧岑”以下八句是全詩中的寫景部分,詩人精細地描繪了廬山的奇險景物。若隱若現的霧中峰巒,激起了詩人的奇情妙趣。“含嘯”借以抒發詩人飄飄然有凌云之志的思想情緒。“延蘿”句的“倚”字很形象地描繪了樹木貼山生長的景象。“青冥”二句分寫樹和石。目力極遠之處是一片青蒙蒙的境界,而遠樹若煙,融入一片青冥之中。這原是一幅淡而遠的圖畫,但用一個“搖”字,將靜境化為動境。下句描寫巨石的崢嶸氣象。山石高插云天,故稱“負天石”。重巖疊巘,若遠跨而來,故曰“穹跨”。同上句一樣,詩人以獨特的審美眼光,把靜態的山石寫成似有生命,從而充分表現出廬山峰巒的奔騰氣勢。“霜崖”二句分寫石崖和深澗。霜崖不一定指崖上有霜,不妨可解為石壁光禿無土,灰白如霜。聞人倓釋“旋淵”句說:“水在山之巔則高,故云抱星漢。”湍急的旋流倒映著云天河漢,而“抱”字,出人意表地寫出了水天合一之景。可見鮑照詩研煉之工。‘‘乳竇”句更多地表現出想象成分。巖洞中倒掛的石鐘乳,千奇百怪,不知其所以來,常令人遐想無窮。詩人想象它們與碧海相通。以上八句,詩人以瑰麗夸張的詩筆,描繪了廬山的霧岑、延蘿、青冥、巨石、霜崖、金澗、旋淵、乳竇,勾勒出廬山的奇險風光。
從“谷館駕鴻人”至結尾,主要表現詩人對于神仙的向往。“谷館”二句說,幽谷之中和峰巖之上,棲居著駕鴻往來、飲丹修煉的仙人。“殊物”句緊承上,“駕鴻人”和“咀丹客”,便是“珍怪”的一部分。“奇心”句亦指仙人。他們的蹤跡雖潛隱不見,但魂魄卻能綿延萬古而不死。這里,明顯表現出詩人艷羨神仙。接下“蕭瑟”二句蕩開筆墨,抒寫詩人在大自然面前微妙復雜的心理變化。剛才曾激起詩人退想、并為其精心描繪的廬山奇景,定然給詩人一種且哀且驚的感受。“哀聽”和“驚覿”,分別從聽覺和視覺兩個方面寫出詩人的哀傷。作者始登香爐峰時,“御風親列涂,乘山窮禹跡”,真是興致勃勃。最終卻“蕭瑟生哀聽,參差遠驚覿。”樂景成哀,似乎無端生出許多傷感。詩人心理突然變化的原因就在于詩人感嘆不能名隱仙籍。在詩人意識中,廬山亙古如斯,駕鴻人和咀丹客在此長遁精魄,然而我卻不能躋身羽人之列,與廬山共存,這是無可奈何的大恨事。這一嘆恨襲上心頭,睹景皆生哀情。結尾二句,從遐想和悲哀中返跌回從游香爐峰的現實。作者自謙沒有漢代辭人的才能,而作此詩。這里用漢代辭人日夕獻賦之事,在文義上正與開頭“辭宗”遙相呼應。
鐘嶸《詩品》評鮑照詩“善制形狀寫物之詞”和“貴尚巧似”。這首詩在寫景方面的特點,正如鐘嶸所說,善于精細地描繪景物形狀,顯得具體逼真。如“羅景藹云扃”、“延蘿倚峰壁”、“青冥搖煙樹”、“旋淵抱星漢”一類詩句,無不真切地刻劃出景物的形狀,顯示出鮑照描寫景物的獨特才能。
鮑照才氣旺健,故遣詞造句每出新意,且骨力遒勁。這首詩給讀者的突出印象是剛健新奇,絲毫沒有平熟軟媚之態。像“青冥搖煙樹之“搖”字,“旋淵抱星漢”之“抱”字,“參差遠驚覿’’之“遠”字,用字生異,句法獨造。陸時雍說:“鮑照材力標舉,凌厲當年,如五丁鑿山,開人世之所未有。”(《詩鏡總論》)丁福保說:“鮑照于去陳言之法尤嚴,只一熟字不用。又其真境,沈響驚奇,無平緩實弱鈍懈之筆,杜、韓常師其句格,如‘霞石觸峰起’、 ‘穹跨負天石’,句法峭秀,杜公所擬也。”(《八代詩菁華綠箋注》)這些評語,很適合《從登香爐峰》詩的特色。
鮑照寫景詩雖以雄健、峭秀取勝,但往往失之厚澀,缺少自然之美。此篇也有這種缺點。如“穹跨負天石”一句雖說峭拔,但總覺雕琢過甚。他如“霜崖滅土膏,金澗測泉脈”,“高世伏音華,綿古遁精魄”等句,用字既異,又兼對偶,便顯得既澀又厚。沈德潛《古詩源》評鮑照:“五言古雕琢與謝靈運相似,自然處不及。”指出了鮑照寫景詩不及大謝之處。
此詩狀物精細,骨力雄健,句法峭拔。以布局而言,入題、敘事,狀物、抒情等部分層次清晰,文義吻合無間。但終因受山水詩發展的時代影響,顯得雕琢有余而少自然之致,幽深澀厚而乏跌宕風韻。
創作背景
這首詩約作于元嘉十七年(440年)。臨川王劉義慶自元嘉十六年(439年)夏四月詔鎮江州。在江州期間,義慶招聚文學之士,袁淑為衛軍咨議參軍,鮑照與陸展、何長瑜等被引為佐史國臣。此詩即鮑照隨從劉義慶登廬山香爐峰所作。 ?
鮑照簡介
南北朝·鮑照的簡介

鮑照(約415年~466年)南朝宋文學家,與顏延之、謝靈運合稱“元嘉三大家”。字明遠,漢族,祖籍東海(治所在今山東郯城西南,轄區包括今江蘇漣水,久居建康(今南京)。家世貧賤,臨海王劉子頊鎮荊州時,任前軍參軍。劉子頊作亂,照為亂兵所殺。他長于樂府詩,其七言詩對唐代詩歌的發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有《鮑參軍集》。
...〔? 鮑照的詩(24篇)〕猜你喜歡
從登香爐峯詩
辭宗盛荊夢,登歌美鳧繹。
徒收杞梓饒,曾非羽人宅。
羅景藹云扃,沾光扈龍策。
御風親列涂,乘山窮禹跡。
含嘯對霧岑,延蘿倚峰壁。
青冥搖煙樹,穹跨負天石。
霜崖滅土膏,金澗測泉脈。
旋淵抱星漢,乳竇通海碧。
谷館駕鴻人,巖棲咀丹客。
殊物藏珍怪,奇心隱仙籍。
高世伏音華,綿古遁精魄。
蕭瑟生哀聽,參差遠驚覿。
慚無獻賦才,洗污奉毫帛。
淡黃柳·空城曉角
客居合肥南城赤闌橋之西,巷陌凄涼,與江左異。唯柳色夾道,依依可憐。因度此闋,以紓客懷。
空城曉角,吹入垂楊陌。馬上單衣寒惻惻。看盡鵝黃嫩綠,都是江南舊相識。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強攜酒、小橋宅。怕梨花落盡成秋色。燕燕飛來,問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游虞山記
虞山去吳城才百里,屢欲游,未果。辛丑秋,將之江陰,舟行山下,望劍門入云際,未及登。丙午春,復如江陰,泊舟山麓,入吾谷,榜人詭云:“距劍門二十里。”仍未及登。
壬子正月八日,偕張子少弋、葉生中理往游,宿陶氏。明晨,天欲雨,客無意往,余已治筇屐,不能阻。自城北沿緣六七里,入破山寺,唐常建詠詩處,今潭名空心,取詩中意也。遂從破龍澗而上,山脈怒坼,赭石縱橫,神物爪角痕,時隱時露。相傳龍與神斗,龍不勝,破其山而去。說近荒惑,然有跡象,似可信。行四五里,層折而度,越巒嶺,躋蹬道,遂陟椒極。有土坯磈礧,疑古時冢,然無碑碣志誰某。升望海墩,東向凝睇。是時云光黯甚,迷漫一色,莫辨瀛海。頃之,雨至,山有古寺可駐足,得少休憩。雨歇,取徑而南,益露奇境:齦腭摩天,嶄絕中斷,兩崖相嵌,如關斯劈,如刃斯立,是為劍門。以劍州、大劍、小劍擬之,肖其形也。側足延,不忍舍去。遇山僧,更問名勝處。僧指南為太公石室;南而西為招真宮,為讀書臺;西北為拂水巖,水下奔如虹,頹風逆施,倒躍而上,上拂數十丈,又西有三杳石、石城、石門,山后有石洞通海,時潛海物,人莫能名。余識其言,欲問道往游,而云之飛浮浮,風之來冽冽,時雨飄灑,沾衣濕裘,而余與客難暫留矣。少霽,自山之面下,困憊而歸。自是春陰連旬,不能更游。
噫嘻!虞山近在百里,兩經其下,為踐游屐。今之其地矣,又稍識面目,而幽邃窈窕,俱未探歷。心甚怏怏。然天下之境,涉而即得,得而輒盡者,始焉欣欣,繼焉索索,欲求余味,而了不可得,而得之甚艱,且得半而止者,轉使人有無窮之思也。嗚呼!豈獨尋山也哉!
代扶風主人答
殺氣凝不流,風悲日彩寒。
浮埃起四遠,游子彌不歡。
依然宿扶風,沽酒聊自寬。
寸心亦未理,長鋏誰能彈。
主人就我飲,對我還慨嘆。
便泣數行淚,因歌行路難。
十五役邊地,三四討樓蘭。
連年不解甲,積日無所餐。
將軍降匈奴,國使沒桑乾。
去時三十萬,獨自還長安。
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
鄉親悉零落,冢墓亦摧殘。
仰攀青松枝,慟絕傷心肝。
禽獸悲不去,路旁誰忍看。
幸逢休明代,寰宇靜波瀾。
老馬思伏櫪,長鳴力已殫。
少年興運會,何事發悲端。
天子初封禪,賢良刷羽翰。
三邊悉如此,否泰亦須觀。
真州東園記
真為州,當東南之水會,故為江淮、兩浙、荊湖發運使之治所。龍圖閣直學士施君正臣、侍御史許君子春之為使也,得監察御史里行馬君仲涂為其判官。三人者樂其相得之歡,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監軍廢營以作東園,而日往游焉。
歲秋八月,子春以其職事走京師,圖其所謂東園者來以示予曰:“園之廣百畝,而流水橫其前,清池浸其右,高臺起其北。臺,吾望以拂云之亭;池,吾俯以澄虛之閣;水,吾泛以畫舫之舟。敞其中以為清宴之堂,辟其后以為射賓之圃。芙蕖芰荷之的歷,幽蘭白芷之芬芳,與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陰,此前日之蒼煙白露而荊棘也;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動搖而上下;其寬閑深靚,可以答遠響而生清風,此前日之頹垣斷塹而荒墟也;嘉時令節,州人士女嘯歌而管弦,此前日之晦冥風雨、鼪鼯鳥獸之嗥音也。吾于是信有力焉。凡圖之所載,皆其一二之略也。若乃升于高以望江山之遠近,嬉于水而逐魚鳥之浮沉,其物象意趣、登臨之樂,覽者各自得焉。凡工之所不能畫者,吾亦不能言也,其為吾書其大概焉。”
又曰:“真,天下之沖也。四方之賓客往來者,吾與之共樂于此,豈獨私吾三人者哉?然而池臺日益以新,草木日益以茂,四方之士無日而不來,而吾三人者有時皆去也,豈不眷眷于是哉?不為之記,則后孰知其自吾三人者始也?”
予以為三君之材賢足以相濟,而又協于其職,知所先后,使上下給足,而東南六路之人無辛苦愁怨之聲,然后休其余閑,又與四方賢士大夫共樂于此。是皆可嘉也,乃為之書。廬陵歐陽修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