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不能淫”譯文及注釋
譯文
景春說:“公孫衍、張儀難道不是真正有大志、有作為、有氣節(jié)的男子嗎?他們一發(fā)怒,連諸侯都害怕,他們平靜居住下來,天下就太平無事?!?/p>
孟子說:“這哪里能算是有志氣有作為的男子呢?你沒有學(xué)過禮嗎?男子行加冠禮時,父親給予訓(xùn)導(dǎo);女子出嫁時,母親給予訓(xùn)導(dǎo),送她到門口,告誡她說:‘到了你的丈夫的家里,一定要恭敬,一定要謹慎,不要違背你的丈夫!’以順從為做人原則的,是妾婦之道。(大丈夫應(yīng)該)住進天下最寬廣的住宅——仁,站在天下最正確的位置——禮,走著天下最正確的道路——義。能實現(xiàn)理想時,就同人民一起走這條正道;不能實現(xiàn)理想時,就獨自行走在這條正道上。富貴不能使他的思想迷惑,貧賤不能使他的操守動搖,威武不能使他的意志屈服,這才叫做有節(jié)氣有作為的男子?!?/p>
注釋
景春:與孟子同時代的人,縱橫家。
公孫衍:戰(zhàn)國時期魏國人,縱橫家。曾在秦國為相,又曾佩五國相印。
張儀:戰(zhàn)國時期魏國人,縱橫家,秦惠王時為相,游說六國連橫以服從秦國。
誠:真正,確實。
大丈夫:指有大志、有作為、有氣節(jié)的男子。
懼:害怕。
安居:安靜。
熄:同“息”,平息,指戰(zhàn)火熄滅,天下太平。
是:這,這個。
焉:怎么,哪里。
子:你。
未學(xué):沒有學(xué)。
之:“丈夫之冠也”及下文“女子之嫁也”中的“之”都是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不譯。
丈夫之冠:男子舉行加冠禮的時候。冠:古代男子到成年則舉行加冠禮,叫做冠。古人二十歲既為加冠。
父命之:父親給予訓(xùn)導(dǎo);父親開導(dǎo)他。命:教導(dǎo)、訓(xùn)誨。
母命之:母親給予訓(xùn)導(dǎo)。
嫁:出嫁。
往:去,到。
戒:同“誡”,告誡。
女(rǔ):同“汝”,你。
必敬必戒;必:一定。敬:恭敬。戒:留神,當(dāng)心,謹慎。
違:違背。
夫子:舊時稱自己的丈夫。
以:把。
順:順從。
為:作為。
正:正理,及基本原則。
道:方法。
居天下之廣居:第一個“居”:居住。第二個“居”居所,住宅。
廣居、正位、大道:朱熹注釋為:廣居,仁也;正位,禮也;大道,義也。
立:站,站立。
正:正大。
大道:光明的大道。
得:實現(xiàn)。
志:志向。
由:遵循。
獨行其道:獨自走自己的道路。獨:獨自。行:這里是固守;堅持的意思。道:原則,行為準(zhǔn)則。
淫:惑亂,迷惑。使動用法。
移:改變,動搖。使動用法。
屈:屈服。使動用法。
“富貴不能淫”鑒賞
文言知識
一、一詞多義
1.誠
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真正,確實)
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 (誠心)——《列子·湯問》中的《愚公移山》
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果真,表假設(shè))——漢·司馬遷《陳涉世家》
2.焉
是焉得為大丈夫乎?(怎么,哪里)
寒暑易節(jié),始一反焉(語氣詞)——《列子·湯問》中的《愚公移山》
3.冠
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名詞動用,行冠禮)
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戴帽子,名詞作動詞用)——明·魏學(xué)洢《核舟記》
既加冠,益慕圣賢之道。(古代男子到成年則舉行加冠禮,叫做冠。)——明·宋濂《送東陽馬生序》
4.命
丈夫之冠也,父命之(訓(xùn)導(dǎo))
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指派;發(fā)號)——《列子·湯問》中的《愚公移山》
奉命于危難之間。(命令,政令)——諸葛亮《出師表》
5.戒
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第一個為“告誡”,第二個為“謹慎”)
6.居
居天下之廣居(第一個為“居住”,第二個為“住所”)
佛印居右,魯直居左。(處在,處于)——明·魏學(xué)洢《核舟記》
居五日,桓侯體痛(用在表示時間的詞語前面,表示經(jīng)過的時間;停留,經(jīng)歷。在文中譯為“過了”。)——《韓非子·喻老》中的《扁鵲見蔡桓公》
7.屈
威武不能屈(使動用法,屈服)
手指不可屈伸(彎曲)——明·宋濂《送東陽馬生序》
8.之
“丈夫之冠也”及“女子之嫁也”(中的“之”都是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不譯。)
母命之(代詞,代出嫁的女子)
往送之門(動詞,去,到)
居天下之廣居(助詞,的。)
何陋之有?(結(jié)構(gòu)助詞,賓語前置的標(biāo)志) ——唐·劉禹錫《陋室銘》
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助詞,起調(diào)節(jié)音節(jié)作用,不譯。) ——清·蒲松齡《狼》
9. 得
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得:能,能夠。
得志得:實現(xiàn)。
二、通假字
1. 往之女家,必敬必戒
女(rǔ):通“汝”,你
三、詞類活用
①動詞用作名詞居天下之廣居
本意:居住。文中意思為居所、住宅。
②動詞的使動用法
A.富貴不能淫
本意:惑亂,迷惑。文中意思:使……迷惑。
B.貧賤不能移
本意:改變、動搖,文中意思:使……改變(動搖)。
威武不能屈
本意:屈服。文中意思:使……屈服。
③名作動
丈夫之冠也,父命之;
本意:古代男子到成年則舉行加冠禮,叫做冠。古人二十歲既為加冠。文中作動詞,意思為行冠禮
賞析
《富貴不能淫》的內(nèi)容是孟子批駁景春關(guān)于大丈夫的錯誤言論。我們首先來看文章批駁的“靶子”,即景春的觀點。
景春認為公孫衍、張儀之流是大丈夫,為此,他用反問句向孟子詢問說:“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公孫衍和張儀難道不是真正的大丈夫嗎?言外之意就是說,公孫衍和張儀是真正的大丈夫。景春提出這個觀點的依據(jù)是,公孫衍、張儀能夠左右諸侯,“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他們發(fā)起怒來,諸侯們都會害怕,安靜下來,天下就會平安無事,他們威風(fēng)八面,權(quán)傾天下,能夠左右時局。
針對景春的“論點”和“論據(jù)”,孟子先破后立,先批駁景春的錯誤觀點,再闡述什么是真正的大丈夫。
首先,孟子針鋒相對地用了一個反問句:“是焉得為大丈夫乎?”這個怎么能夠叫大丈夫呢?對景春的觀點給予直接的否定。
其次,孟子進行了分析,回答了“公孫衍、張儀之流”為什么不能稱為大丈夫。
孟子的說法含蓄而幽默,只是通過言“禮”來說明女子嫁時母親的囑咐,由此得出“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边@里值得 我們注意的是,古人認為,妻道如臣道。臣對于君,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順從,但順從的原則是以正義為標(biāo)準(zhǔn),如果君行不義,臣就應(yīng)該 勸諫。妻子對丈夫也是這樣,妻子固然應(yīng)當(dāng)順從丈夫,但是,夫 君有過,妻也就當(dāng)勸說補正。應(yīng)該是“和而不同”。只有太監(jiān)小老婆婢女之流,才是不問是非,以一味順從為原則,實際上,也就是沒有了任何原則?!版獘D之道”還不能一般性地理解為婦人之道,而實實在在就是“小老婆之道”。
孟子的挖苦是深刻而尖銳的,對公孫衍、張儀之流可以說是 深惡痛絕了。遺憾的是,雖然孟子對這種“以順為正”的妾婦之道已如此 痛恨,但兩千多年來,這樣的“妾婦”卻一直生生不已,層出不窮。時至今日,一夫一妻已受法律保護,“妾婦”難存,但“妾婦說”卻未必不存,甚或還在大行其道哩。
孟子的辦法是針鋒相對地提出真正的大丈夫之道。這就是他 那流傳千古的名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怎樣做到? 那就得“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就 還是回到儒學(xué)所一貫倡導(dǎo)的仁義禮智上去了。這樣做了以后,再 抱以“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的立身處世態(tài)度,也就 是孔子所謂“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論語述而》)或孟子在 另外的地方所說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盡心上》那就能夠成為真正的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了。
孟子關(guān)于“大丈夫”的這段名言,句句閃耀著思想和人格力量的光輝,在歷史上曾鼓勵了不少志士仁人,成為他們不畏強暴, 堅持正義的座右銘。
孟子簡介
先秦·孟子的簡介

孟子(約公元前372年—公元前289年),名軻,字子輿 ,鄒國(今山東鄒城東南)人。戰(zhàn)國時期哲學(xué)家、思想家、教育家,是孔子之后、荀子之前的儒家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與孔子并稱“孔孟”。 孟子宣揚“仁政”,最早提出“民貴君輕”思想,被韓愈列為先秦儒家繼承孔子“道統(tǒng)”的人物,元朝追封為“亞圣”。 孟子的言論著作收錄于《孟子》一書。其中《魚我所欲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人之于國也》和《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等篇編入中小學(xué)語文教科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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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余適客稷下,方與表兄李篤之對燭飲。忽聞有聲如雷,自東南來,向西北去。眾駭異,不解其故。俄而幾案擺簸,酒杯傾覆;屋梁椽柱,錯折有聲。相顧失色。久之,方知地震,各疾趨出。見樓閣房舍,仆而復(fù)起;墻傾屋塌之聲,與兒啼女號,喧如鼎沸。
人眩暈不能立,坐地上,隨地轉(zhuǎn)側(cè)。河水傾潑丈余,雞鳴犬吠滿城中。逾一時許,始稍定。視街上,則男女裸聚,競相告語,并忘其未衣也。后聞某處井傾仄,不可汲;某家樓臺南北易向;棲霞山裂;沂水陷穴,廣數(shù)畝。此真非常之奇變也。
隆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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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羽、張飛等不悅,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愿諸君勿復(fù)言?!庇稹w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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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并自為其名。其詩以養(yǎng)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xiāng)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huán)謁于邑人,不使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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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于材人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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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韓非子.外儲說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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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yīng)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發(fā)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皆次當(dāng)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dāng)立,當(dāng)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shù)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shù)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yīng)者。”吳廣以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蹦说弧瓣悇偻酢?,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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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嬰至東城,立襄強為楚王。嬰后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強,還報。至陳,陳王誅殺葛嬰。陳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吳廣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吳叔弗能下。陳王征國之豪杰與計,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
周文,陳之賢人也,嘗為項燕軍視日,事春申君,自言習(xí)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秦。行收兵至關(guān),車千乘,卒數(shù)十萬,至戲,軍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酈山徒﹑人奴產(chǎn)子生,悉發(fā)以擊楚大軍,盡敗之。周文敗,走出關(guān),止次曹陽二三月。章邯追敗之,復(fù)走次澠池十余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軍遂不戰(zhàn)。
武臣到邯鄲,自立為趙王,陳馀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陳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誅之。柱國曰:“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标愅跄饲彩拐哔R趙,而徙系武臣等家屬宮中,而封耳子張敖為成都君,趣趙兵,亟入關(guān)。趙王將相相與謀曰:“王王趙,非楚意也。楚已誅秦,必加兵於趙。計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也。趙南據(jù)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不敢制趙。若楚不勝秦,必重趙。趙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壁w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地。
燕故貴人豪杰謂韓廣曰:“楚已立王,趙又已立王。燕雖小,亦萬乘之國也,原將軍立為燕王?!表n廣曰:“廣母在趙,不可?!毖嗳嗽唬骸摆w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之家!”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shù)月,趙奉燕王母及家屬歸之燕。
當(dāng)此之時,諸將之徇地者,不可勝數(shù)。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殺狄令,自立為齊王,以齊反擊周市。市軍散,還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寧陵君咎為魏王。時咎在陳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陳王乃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之國。周市卒為相。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足以守滎陽,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quán),不可與計,非誅之,事恐敗。”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獻其首于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于敖倉。與戰(zhàn),田臧死,軍破。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章邯別將擊破之,鄧說軍散走陳。铚人伍徐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伍徐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陳王初立時,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將兵圍東海守慶于郯。陳王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監(jiān)郯下軍。秦嘉不受命,嘉自立為大司馬,惡屬武平君。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擊陳,柱國房君死。章邯又進兵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jiān)戰(zhàn),軍破,張賀死。
臘月,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其御莊賈殺以降秦。陳勝葬碭,謚曰隱王。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倉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賈,復(fù)以陳為楚。
初,陳王至陳,令铚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guān)。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fù)為秦。宋留不能入武關(guān),乃東至新蔡,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秦傳留至咸陽,車裂留以徇。
秦嘉等聞陳王軍破出走,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定陶下。使公孫慶使齊王,欲與并力俱進。齊王曰:“聞陳王戰(zhàn)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dāng)令于天下。”田儋誅殺公孫慶。
秦左右校復(fù)攻陳,下之。呂將軍走,收兵復(fù)聚。鄱盜當(dāng)陽君黥布之兵相收,復(fù)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復(fù)以陳為楚。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
陳勝王凡六月。已為王,王陳。其故人嘗與傭耕者聞之,之陳,扣宮門曰:“吾欲見涉。”宮門令欲縛之。自辯數(shù),乃置,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沉沉者!”楚人謂多為伙,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客出入愈益發(fā)舒,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标愅鯏刂?。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陳王以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時為陳涉置守頉三十家碭,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險阻,所以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為治也。猶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塞文法為枝葉,豈不然哉!吾聞賈生之稱曰:
“秦孝公據(jù)肴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dāng)是時也,商君佐之,內(nèi)立法度,務(wù)耕織,修守戰(zhàn)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yè)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dāng)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橫,兼韓、魏、燕、趙、宋、衛(wèi)、中山之眾。于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guān)而攻秦。秦人開關(guān)而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秦?zé)o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于是從散約解,爭割地以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飄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zhí)敲樸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于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jù)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良將勁駑,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guān)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
“始皇既沒,余威震于殊俗。 然陳涉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倔起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shù)百之眾,轉(zhuǎn)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集而響應(yīng),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于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之君也;鋤耰棘矜,不铦于鉤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抗于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yè)相反。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quán)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qū)區(qū)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為家,肴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p>
【索隱述贊】天下匈匈,海內(nèi)乏主,掎鹿?fàn)幗荩盀蹼继帯j悇偈资?,厥號張楚。鬼怪是憑,鴻鵠自許。葛嬰東下,周文西拒。始親朱房,又任胡武?;镱U見殺,腹心不與。莊賈何人,反噬城父!
曹司農(nóng)竹虛言
曹司農(nóng)竹虛言,其族兄自歙往揚州,途經(jīng)友人家。時盛夏,延坐書屋,甚軒爽,暮欲下榻其中。友人曰:“是有魅,夜不可居。”曹強居之。夜半,有物自門隙蠕蠕入,薄如夾紙。入室后,漸開展作人形,乃女子也。曹殊不畏。忽披發(fā)吐舌作縊鬼狀。曹笑曰:“猶是發(fā),但稍亂;猶是舌,但稍長,亦何足畏?”忽自摘其首置案上。曹又笑曰:“有首尚不足畏,況無首也?!惫砑几F,倏然。及歸途再宿,夜半,門隙又蠕蠕,甫露其首,輒唾曰:“又此敗興物耶?”竟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