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客住·鷓鴣”譯文及注釋
譯文
布滿瘴云的地方多么苦啊!那沙明水綠的五溪,傳遍了鷓鴣聲聲不斷的啼鳴,只管勸行人不要到那里去。鷓鴣啊,那里從古到今,行人來往如同穿梭,這又關(guān)你什么事?哦,你在頻頻向人寄語:這里除了空寂的破祠,就是廢棄了的驛站,即使淚水濕盡了征衫,也無法找到駐足之地!
在那風(fēng)雨交加的日子里,鷓鴣啊,你遙望幽暗的天際,望不見“青山一發(fā)”的中原大地。你只能在萬里炎熱荒遠的地方,備受摧殘,凋落了毛羽。李白的詩句你還記得不?當(dāng)年的越王春殿里,擠滿了如花的宮女,如今只剩下了你。你聽,杜鵑接著你發(fā)出了悲鳴,想必你在這江深月黑的時候,也會向杜鵑低頭再拜,學(xué)一學(xué)不忘朝廷的杜甫?
注釋
鷓鴣:鳥名,羽毛黑白相雜,背部、胸腹的眼狀白斑十分顯著。作者的弟弟曹申吉康熙十年(1671)任貴州巡撫,二年后吳三桂叛清,申吉行蹤不明。作者因此愁思萬千。著明詞人李良年作《留客住·鷓鴣》對申吉的處境表示哀念,作者便以此詞與李良年相唱酬。因此作者通過詠鷓鴣而哀念弟弟,表達了對弟弟的深切同情和理解。
瘴云:南方山林里的濕熱蒸郁之氣,可致人疾病。
五溪:《水經(jīng)注》載:“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橫溪、西溪、無溪、辰溪,悉蠻夷所居。”
只勸行人休去:鷓鴣鳴叫,其聲如“行不得也哥哥”。
卿:愛稱,指鷓鴣,暗指作者的弟弟。
一發(fā)中原:語出蘇軾詩:“杳杳天低鶻沒處,青山一發(fā)是中原。”意思是遠望中原青山,如同一根頭發(fā)。杳,幽暗深遠,見不到蹤影。
炎荒:南方炎熱荒遠之地。
遮莫:盡教之意。
“記否越王春殿”三句:化用李白“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玉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詩意。
汝:你,指鷓鴣,暗指在邊廷的很多官員中,只有作者的弟弟還在不屈地忍受煎熬。
子規(guī):又名杜鵑。相傳系古望帝之魂所化。
低頭臣甫:化用杜甫《杜鵑》中“杜鵑暮春至,哀哀叫其間。我見常再拜,重是古帝魂”句意。此處有作者堅信弟弟忠于朝廷的寓意。
“留客住·鷓鴣”鑒賞
賞析
康熙十二年(1673) 爆發(fā)的“三藩之亂”給予曹貞吉以極深的刺激。由于其胞弟曹申吉陷身于吳三桂的叛亂中,貞吉是心境既亂而處境甚危。曹申吉,字錫余,號淡庵,幼貞吉一歲,順治十二年(1655) 以二十一歲之齡中進士,可謂年少得志。康熙初深得清圣祖賞識,曾作為特使祭祀南岳。康熙十年(1671) 出任貴州巡撫,年僅三十七歲即榮為方面大臣。誰知二年后吳三桂叛清,一起兵盡俘黔貴督撫,曹申吉行跡變得撲朔迷離,真相不明。“三藩”亂平后,康熙定申吉為 “逆臣”,到雍正朝撤銷“逆臣”之讞,然未作明確論定,直至乾隆朝才又正式批準(zhǔn)入“忠烈祠”。當(dāng)康熙定曹申吉為“逆臣”時,作為胞兄的曹貞吉其心情固可想見;而在未定罪案前,對手足情親的兄弟孤懸天外、音聞中斷、行蹤難明,貞吉愁思百端,焦憂無端,心中傷痛實在難以言喻。《留客住·鷓鴣》詞作于康熙十五年左右,即曹貞吉深懷難以盡言之痛時。
“浙西六家” 中的著名詞人李良年原在曹申吉幕中,“三藩”亂起前李氏先期出黔,得免陷難。他曾作《鷓鴣怨》五古三首“懷渠丘公”(即指申吉),到京城后又作《留客住·鷓鴣》,哀念曹申吉處境,貞吉此詞即系與李良年相唱酬之作。前后同時所作的《滿廷芳·聞雁》的“從今去,湘流曲折,莫近小窗橫” ;《青玉案·雁字》的 “人間多少傷心客,欲寄離愁那能得”,“無端風(fēng)雨,橫斜催亂,幾陣煙云黑”等,也都哀傷感于其弟生離死別的無可溝通的是苦吟唱。
詞起句三字 “瘴云苦”,既從地域空間上緊扣湘黔云貴一帶特定的“境”,又以一“苦”字濃重地抽理起全篇的 “情”。這一聲苦嘆,似是鷓鴣啼出,又似詞人撫案沉吟。作為詠物之篇,一起首就已 “物” 、“我”相融,合二為一。五溪,指湘黔接壤之地的雄、 橫、 西、 潕、 辰五條江水(見《水經(jīng)注》)。“遍五溪沙明水碧”一句以具體的地理位置既補足了 “瘴云”之句的寓意,界明其方位,又在藝術(shù)效果上令人仿佛聽到“聲聲不斷的”“瘴云苦、“行人”休去”之啼吟聲響遍了五溪流域的上上下下。一個“遍”字看似尋常實屬精警,應(yīng)和“苦”字以及“聲聲不斷”的啼鳴貫連一氣來體味。詞人說: “行人今古如織”,這區(qū)域這條道上古往今來行人不絕,關(guān)你何事呢?何以“只勸行人休去”啊? “頻寄語”以下是 “寄語”的內(nèi)容,也即“休去”的理由: 那里是一片荒蕪,祠空驛廢,人煙絕跡,淚濕征衫,無可駐腳之處。這就是“瘴云苦”的實際境界。這“苦”境之所以造成,是戰(zhàn)亂,是人事滄桑的變異。從時空的廣闊性上說,湘黔云貴地區(qū)自明末以來未曾安定過,南明永歷政權(quán)抗擊清兵血戰(zhàn)過十?dāng)?shù)年,吳三桂之亂則是在瘡痍遍地未見恢復(fù)之際接踵而來的。從曹貞吉具體的心境感受而言,這“苦”境又正是他愛弟現(xiàn)今陷身的具體處境。王士禎曾評貞吉詠物詞說: “實庵先生詠物皆取其聞見所及耳,而神光離合,望之如蜃氣結(jié)成樓閣。” (見《珂雪詞》前《詞話》)漁洋講了二點很準(zhǔn)確的問題,一是曹氏詠物的 “實”的一面即 “皆取聞見所及”,指實在的感受;二是藝術(shù)形態(tài)的 “虛”的一面: “蜃氣結(jié)成樓閣”。這“虛”、“實”相契的中介環(huán)節(jié)是如“蜃氣”一般的 “神”。取物之神而再滲入以一己神思,此乃詠物上乘技法,所謂“神光離合”。從這首鷓鴣詞的上片中已可體味到這高妙之處。
下片承上述“苦”境,集中抒述對申吉的苦憶。這憶念的具體表述則是從代愛弟吐露苦情的角度寫來,即寫自己所憶念的對象的心境。這種從對面寫來的手法,在杜詩和柳永的詞等前人作品中曾經(jīng)有過。此類手法的運用,貴在真切,即務(wù)需情致真摯、情感深沉、情境貼切,所以頗不易佳。曹貞吉對其弟深深理解,有著感同身受的心靈相通處,故詞情哀凄感人。他說: 在風(fēng)橫雨斜的日子里,你一定晝夜在苦思遙念中原的親人(“一發(fā)中原”句翻用蘇軾“杳杳天低鶻沒處,青山一發(fā)是中原”) ,為“杳無望處”而哀苦無盡; 你又一定在“萬里炎荒”備遭摧殘,“毛羽”凋零! 遮莫,意為 “盡教”,嚴(yán)重地被……這些雖屬設(shè)想,但應(yīng)屬對方真切的處境和心境。接著詞人悲嘆道:當(dāng)年邊廷的眾多官員中,一定只有你不屈辱地在孤苦無援的境地里受煎熬。“記否”三句化用李白詩:“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曹貞吉絕不信種種關(guān)于申吉降順吳三桂的謠傳,他堅持認(rèn)為其弟是效忠清廷的,并未從逆。詞到這里,從形態(tài)上看仍不離鷓鴣此“物”,然而這物形所透現(xiàn)的情與意全是“我”的,誠是“神光離合”一片。
因為曹貞吉不接受有關(guān)其弟的各種傳言,所以緊接著在結(jié)句中強調(diào)出“忠愛”之情。他認(rèn)為曹申吉一定在月黑江深的境遇中如同當(dāng)年杜甫為叛軍所拘時那樣吟唱出“臣甫憤所切”,猶似杜鵑泣血一般地忠魂不化! “子規(guī)聲續(xù)”,子規(guī)即杜鵑,一“續(xù)”字既是以鵑啼續(xù)鷓鴣之鳴,由哀苦而變悲壯; 又是“續(xù)”杜甫的忠愛之情,由凄怨而轉(zhuǎn)為慷慨。這一轉(zhuǎn)化,使這首詠物之唱的“意”愈益深化,其筆墨又足見靈動。
《留客住·鷓鴣》的高明處全在一個“化”字法上。所詠之 “鷓鴣”,時而是第一人稱“我”,時而是第二人稱的“汝”,時而又是第三人稱的“物”。三者化合為一,離合惝恍,遙思深慮隱約而出,此即所謂“光怪騰蛟蜃”的藝術(shù)境界。
曹貞吉簡介
清代·曹貞吉的簡介

曹貞吉(1634~1698) 清代著名詩詞家。字升六,又字升階、迪清,號實庵,安丘縣城東關(guān)(今屬山東省)人。曹申吉之兄。康熙三年進士,官至禮部郎中,以疾辭湖廣學(xué)政,歸里卒。嗜書,工詩文,與嘉善詩人曹爾堪并稱為“南北二曹”,詞尤有名,被譽為清初詞壇上“最為大雅”的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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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客住·鷓鴣
瘴云苦。遍五溪、沙明水碧,聲聲不斷,只勸行人休去。行人今古如織,正復(fù)何事,關(guān)卿頻寄語。空祠廢驛,便征衫濕盡,馬蹄難駐。
風(fēng)更雨。一發(fā)中原,杳無望處。萬里炎荒,遮莫摧殘毛羽。記否越王春殿,宮女如花,秪今惟剩汝。子規(guī)聲續(xù),想江深月黑,低頭臣甫。
舞鶴賦
散幽經(jīng)以驗物,偉胎化之仙禽。鐘浮曠之藻質(zhì),抱清迥之明心。指蓬壺而翻翰,望昆閬而揚音。澘日域以回騖,窮天步而高尋。踐神區(qū)其既遠,積靈祀而方多。精含丹而星曜,頂凝紫而煙華。引員吭之纖婉,頓修趾之洪姱。疊霜毛而弄影,振玉羽而臨霞。朝戲于芝田,夕飲乎瑤池。厭江海而游澤,掩云羅而見羈。去帝鄉(xiāng)之岑寂,歸人寰之喧卑。歲崢嶸而愁暮,心惆悵而哀離。
于是窮陰殺節(jié),急景凋年。骫沙振野,箕風(fēng)動天。嚴(yán)嚴(yán)苦霧,皎皎悲泉。冰塞長河,雪滿群山。既而氛昏夜歇,景物澄廓。星翻漢回,曉月將落。感寒雞之早晨,憐霜雁之違漠。臨驚風(fēng)之蕭條,對流光之照灼。唳清響于丹墀,舞飛容于金閣。始連軒以鳳蹌,終宛轉(zhuǎn)而龍躍。躑躅徘徊,振迅騰摧。驚身蓬集,矯翅雪飛。離綱別赴,合緒相依。將興中止,若往而歸。颯沓矜顧,遷延遲暮。逸翮后塵,翱翥先路。指會規(guī)翔,臨岐矩步。態(tài)有遺妍,貌無停趣。奔機逗節(jié),角睞分形。長揚緩騖,并翼連聲。輕跡凌亂,浮影交橫。眾變繁姿,參差洊密。煙交霧凝,若無毛質(zhì)。風(fēng)去雨還,不可談悉。既散魂而蕩目,迷不知其所之。忽星離而云罷,整神容而自持。仰天居之崇絕,更惆悵以驚思。
當(dāng)是時也,燕姬色沮,巴童心恥。巾拂兩停,丸劍雙止。雖邯鄲其敢倫,豈陽阿之能擬。入衛(wèi)國而乘軒,出吳都而傾市。守馴養(yǎng)于千齡,結(jié)長悲于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