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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江南賦并序

      [南北朝]:庾信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盜移國,金陵瓦解。余乃竄身荒谷,公私涂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中興道銷,窮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別館。天道周星,物極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并有著書,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于暮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橋羈旅。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日暮涂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鐘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臺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藩籬之固。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將非江表王氣,終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災;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嗚呼!山岳崩頹,既履危亡之運;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

      我之掌庾承周,以世功而為族;經邦佐漢,用論道而當官。稟嵩華之玉石,潤河洛之波瀾。居負洛而重世,邑臨河而宴安。逮永嘉之艱虞,始中原之乏主。民枕倚于墻壁,路交橫于豺虎。值五馬之南奔,逢三星之東聚。彼凌江而建國,始播遷于吾祖。分南陽而賜田,裂東岳而胙土。誅茅宋玉之宅,穿徑臨江之府。水木交運,山川崩竭。家有直道,人多全節。訓子見于純深,事君彰于義烈。新野有生祠之廟,河南有胡書之碣。況乃少微真人,天山逸民,階庭空谷,門巷蒲輪。移談講樹,就簡書筠。降生世德,載誕貞臣。文詞高于甲觀,楷模盛于漳濱。嗟有道而無鳳,嘆非時而有麟。既奸回之奰逆,終不悅于仁人。

      王子濱洛之歲,蘭成射策之年。始含香于建禮,仍矯翼于崇賢;游洊雷之講肆,齒明離之胄筵。既傾蠡而酌海,遂測管而窺天。方塘水白,釣渚池圓。侍戎韜于武帳,聽雅曲于文弦。乃解懸而通籍,遂崇文而會武。居笠轂而掌兵,出蘭池而典午。論兵于江漢之君,拭玉于西河之主。

      于時朝野歡娛,池臺鐘鼓。里為冠蓋,門成鄒魯。連茂苑于海陵,跨橫塘于江浦。東門則鞭石成橋,南極則鑄銅為柱。橘則園植萬株,竹則家封千戶。西贐浮玉,南琛沒羽。吳歈越吟,荊艷楚舞。草木之遇陽春,魚龍之逢風雨。五十年中,江表無事。王歙為和親之侯,班超為定遠之使。馬武無預于甲兵,馮唐不論于將帥。豈知山岳闇然,江湖潛沸,漁陽有閭左戍卒,離石有將兵都尉。

      天子方刪詩書,定禮樂;設重云之講,開士林之學;談劫燼之灰飛,辨常星之夜落。地平魚齒,城危獸角;臥刁斗于滎陽,絆龍媒于平樂。宰衡以干戈為兒戲,縉紳以清談為廟略。乘漬水以膠船,馭奔駒以朽索。小人則將及水火,君子則方成猿鶴。敝箄不能救鹽池之咸,阿膠不能止黃河之濁。既而魴魚赪尾,四郊多壘。殿狎江鷗,宮鳴野雉。湛盧去國,艅艎失水。見被發于伊川,知百年而為戎矣。

      彼奸逆之熾盛,久游魂而放命。大則有鯨有鯢,小則為梟為獍。負其牛羊之力,肆其水草之性;非玉燭之能調,豈璇璣之可正。值天下之無為,尚有欲于羈縻。飲其琉璃之酒,賞其虎豹之皮;見胡柯于大夏,識鳥卵于條枝。豺牙密厲,虺毒潛吹。輕九鼎而欲問,聞三川而遂窺。

      始則王子召戎,奸臣介胄。既官政而離逷,遂師言而泄漏。望廷尉之逋囚,反淮南之窮寇。出狄泉之蒼鳥,起橫江之困獸。地則石鼓鳴山,天則金精動宿。北闕龍吟,東陵麟斗。

      爾乃桀黠構扇,馮陵畿甸。擁狼望于黃圖,填盧山于赤縣。青袍如草,白馬如練。天子履端廢朝,單于長圍高宴。兩觀當戟,千門受箭;白虹貫日,蒼鷹擊殿;竟遭夏臺之禍,終視堯城之變。官守無奔問之人,干戚非平戎之戰。陶侃空爭米船,顧榮虛搖羽扇。

      將軍死綏,路絕重圍。烽隨星落,書逐鳶飛。乃韓分趙裂,鼓臥旗折。失群班馬,迷輪亂轍。猛士嬰城,謀臣卷舌。昆陽之戰象走林,常山之陣蛇奔穴。五郡則兄弟相悲,三州則父子離別。

      護軍慷慨,忠能死節,三世為將,終于此滅。濟陽忠壯,身參末將,兄弟三人,義聲俱唱。主辱臣死,名存身喪。敵人歸元,三軍凄愴。尚書多算,守備是長。云梯可拒,地道能防。有齊將之閉壁,無燕師之臥墻。大事去矣,人之云亡!

      申子奮發,勇氣咆勃。實總元戎,身先士卒。胄落魚門,兵填馬窟。屢犯通中,頻遭刮骨。功業夭枉,身名埋沒。或以隼翼鷃披,虎威狐假。沾漬鋒鏑,脂膏原野。兵弱虜強,城孤氣寡。聞鶴唳而心驚,聽胡笳而淚下。拒神亭而亡戟,臨橫江而棄馬。崩于鉅鹿之沙,碎于長平之瓦。

      于是桂林顛覆,長洲麋鹿。潰潰沸騰,茫茫墋黷。天地離阻,神人慘酷。晉鄭靡依,魯衛不睦。競動天關,爭回地軸。探雀鷇而未飽,待熊蹯而詎熟?乃有車側郭門,筋懸廟屋。鬼同曹社之謀,人有秦庭之哭。

      爾乃假刻璽于關塞,稱使者之酬對。逢鄂坂之譏嫌,值耏門之征稅。乘白馬而不前,策青騾而轉礙。吹落葉之扁舟,飄長風于上游。彼鋸牙而鉤爪,又循江而習流。排青龍之戰艦,斗飛燕之船樓。張遼臨于赤壁,王濬下于巴丘。乍風驚而射火,或箭重而沉舟。未辨聲于黃蓋,已先沉于杜侯。落帆黃鶴之浦,藏船鸚鵡之洲。路已分于湘漢,星猶看于斗牛。

      若乃陰陵失路,釣臺斜趣。望赤壁而沾衣,艤烏江而不渡。雷池柵浦,鵲陵焚戍。旅舍無煙,巢禽無樹。謂荊衡之杞梓,庶江漢之可恃。淮海維揚,三千馀里。過漂渚而寄食,托蘆中而渡水。屆于七澤,濱于十死。嗟天保之未定,見殷憂之方始。本不達于危行,又無情于祿仕。謬掌衛于中軍,濫尸丞于御史。

      信生世等于龍門,辭親同于河洛。奉立身之遺訓,受成書之顧托。昔三世而無慚,今七葉而始落。泣風雨于梁山,惟枯魚之銜索。入欹斜之小徑,掩蓬藋之荒扉。就汀洲之杜若,待蘆葦之單衣。

      于是西楚霸王,劍及繁陽。鏖兵金匱,校戰玉堂。蒼鷹赤雀,鐵舳牙檣。沉白馬而誓眾,負黃龍而渡江,海潮迎艦,江萍送王。戎軍屯于石城,戈船掩于淮泗。諸侯則鄭伯前驅,盟主則荀罃暮至。剖巢熏穴,奔魑走魅。埋長狄于駒門,斬蚩尤于中冀。燃腹為燈,飲頭為器。直虹貫壘,長星屬地。昔之虎踞龍盤,加以黃旗紫氣,莫不隨狐兔而窟穴,與風塵而殄瘁。

      西瞻博望,北臨玄圃,月榭風臺,池平樹古。倚弓于玉女窗扉,系馬于鳳皇樓柱。仁壽之鏡徒懸,茂陵之書空聚。若夫立德立言,謨明寅亮;聲超于系表,道高于河上。更不遇于浮丘,遂無言于師曠。以愛子而托人,知西陵而誰望?非無北闕之兵,猶有云臺之仗。

      司徒之表里經綸,狐偃之惟王實勤。橫琱戈而對霸主,執金鼓而問賊臣。平吳之功,壯于杜元凱;王室是賴,深于溫太真。始則地名全節,終則山稱枉人。南陽校書,去之已遠;上蔡逐獵,知之何晚?鎮北之負譽矜前,風飆凜然。水神遭箭,山靈見鞭。是以蟄熊傷馬,浮蛟沒船。才子并命,俱非百年。

      中宗之夷兇靖亂,大雪冤恥,去代邸而承基,遷唐郊而纂祀。反舊章于司隸,歸馀風于正始。沈猜則方逞其欲,藏疾則自矜于己。天下之事沒焉,諸侯之心搖矣。既而齊交北絕,秦患西起。況背關而懷楚,異端委而開吳。驅綠林之散卒,拒驪山之叛徒。營軍梁溠,蒐乘巴渝。問諸淫昏之鬼,求諸厭劾之符。荊門遭廩延之戮,夏口濫逵泉之誅。蔑因親以致愛,忍和樂于彎弧。既無謀于肉食,非所望于論都。未深思于五難,先自擅于三端。登陽城而避險,臥砥柱而求安。既言多于忌刻,實志勇而形殘。但坐觀于時變,本無情于急難。地惟黑子,城猶彈丸。其怨則黷,其盟則寒。豈冤禽之能塞海?非愚叟之可移山。況以沴氣朝浮,妖精夜隕。赤鳥則三朝夾日,蒼云則七重圍軫。亡吳之歲既窮,入郢之年斯盡。

      周含鄭怒,楚結秦冤。有南風之不競,值西鄰之責言。俄而梯沖亂舞,冀馬云屯。俴秦車于暢轂,沓漢鼓于雷門。下陳倉而連弩,渡臨晉而橫船。雖復楚有七澤,人稱三戶;箭不麗于六麋,雷無驚于九虎。辭洞庭兮落木,去涔陽兮極浦。熾火兮焚旗,貞風兮害蠱。乃使玉軸揚灰,龍文折柱。下江余城,長林故營。徒思拑馬之秣,未見燒牛之兵。章曼支以轂走,宮之奇以族行。河無冰而馬渡,關未曉而雞鳴。忠臣解骨,君子吞聲。章華望祭之所,云夢偽游之地。荒谷縊于莫敖,冶父囚于群帥。硎穽折拉,鷹鹯批?。冤霜夏零,憤泉秋沸。城崩杞婦之哭,竹染湘妃之淚。

      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饑隨蟄燕,暗逐流螢。秦中水黑,關上泥青。于時瓦解冰泮,風飛雹散,渾然千里,淄澠一亂。雪暗如沙,冰橫似岸。逢赴洛之陸機,見離家之王粲,莫不聞隴水而掩泣,向關山而長嘆。況復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遠,山望子而逾多。才人之憶代郡,公主之去清河。栩陽亭有離別之賦,臨江王有愁思之歌。別有飄飖武威,羈旅金微。班超生而望返,溫序死而思歸。李陵之雙鳧永去,蘇武之一雁空飛。

      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禍始。雖借人之外力,實蕭墻之內起。撥亂之主忽焉,中興之宗不祀。伯兮叔兮,同見戮于猶子。荊山鵲飛而玉碎,隋岸蛇生而珠死。鬼火亂于平林,殤魂游于新市。梁故豐徙,楚實秦亡。不有所廢,其何以昌?有媯之后,將育于姜。輸我神器,居為讓王。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寶曰位。用無賴之子弟,舉江東而全棄。惜天下之一家,遭東南之反氣。以鶉首而賜秦,天何為而此醉?

      且夫天道回旋,生民預焉。余烈祖于西晉,始流播于東川。洎余身而七葉,又遭時而北遷。提挈老幼,關河累年。死生契闊,不可問天。況復零落將盡,靈光巋然!日窮于紀,歲將復始。逼切危慮,端憂暮齒。踐長樂之神皋,望宣平之貴里。渭水貫于天門,驪山回于地市。幕府大將軍之愛客,丞相平津侯之待士。見鐘鼎于金張,聞弦歌于許史。豈知灞陵夜獵,猶是故時將軍;咸陽布衣,非獨思歸王子!

      “哀江南賦并序”譯文及注釋

      譯文

      梁太清二年,大盜篡國,金陵淪陷。我于是逃入荒谷,這時公室私家均受其害,如同陷入泥途炭火。不想后來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卻有去無歸。可嘆梁朝的中興之道,竟消亡于承圣三年。我的心情遭遇,正如率部在都城亭內痛哭三日的羅憲,又如被囚于別館三年的叔孫婼。按照天理,歲星循環事情當能好轉,而梁的滅亡卻物極不反。傅燮臨危只悲嘆身世,無處求生;袁安居安常念及王室,自然落淚。以往桓君山的有志于事業,杜元凱的生平意趣,都有著作自敘流傳至今。以潘岳的文采而始述家風,陸機的辭賦而先陳世德。我庾信剛到頭發斑白之歲,即遭遇國家喪亂,流亡遠方異域,直到如今暮年。想起《燕歌》所詠的遠別,悲傷難忍;與故國遺老相會,哭都嫌晚。想當初自己原想像南山玄豹畏雨那樣藏而遠害,卻忽然被任命出使西魏,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以后又想像伯夷、叔齊那樣逃至海濱躲避做官,結果卻不得不失節仕周,終于食了周粟。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鴻寄寓高橋的羈旅孤獨。美妙的楚歌不是取樂的良方,清薄的魯酒也失去了忘憂的作用。我只能追述往事,作成此賦,暫且用來記錄肺腑之言。其中不乏有關自身的危苦之辭,但以悲哀國事為主。我年已高而歸途遙遠,這是什么人間世道啊!馮異將軍一去,大樹即見飄零。荊軻壯士不回,寒風倍感蕭瑟。我懷著藺相如持璧睨柱之志,卻不料為不守信義之徒所欺;又想像毛遂橫階逼迫楚國簽約合縱那樣,卻手捧珠盤而未能促其定盟。我只能像君子鐘儀那樣,做一個戴著南冠的楚囚;像行人季孫那樣,留住在西河的別館了。其悲痛慘烈,不減于申包胥求秦出兵時的叩頭于地,頭破腦碎;也不減于蔡威公國亡時的痛哭淚盡,繼之以血。那故國釣臺的移柳,自非困居玉門關的人可以望見;那華亭的鶴唳,難道是魂斷河橋的人再能聽到的嗎!孫策開創基業統一江南三分天下,創業之始他的軍隊不過五百人;項籍率領江東子弟起兵,人員只有八千。這樣就剖分山河,割據天下。哪里有號稱百萬的義師,竟一朝卷甲潰敗,讓作亂者肆意戮殺,如割草摧木一般?長江淮河失去了水岸的阻擋,軍營壁壘缺少了藩籬的堅固,使得那些得逞一時的作亂者得以暗中勾結,那些持鋤耰和棘矜的人得到乘虛而入的機會。莫不是江南一帶的帝王之氣,已經在三百年間終止了嗎!于此可知并吞天下,最終不免于秦王子嬰在軹道旁投降的災難;統一車軌和文字,最終也救不了晉懷、愍二帝被害于平陽的禍患。嗚呼!山岳崩塌,既已經歷國家危亡的厄運;春秋更替,必然會有背井離鄉的悲哀。天意人事,真可以令人凄愴傷心的啊!何況又舟船無路,銀河不是乘筏駕船所能上達;風狂道阻,海中的蓬萊仙山也無可以到達的希望。仕途困躓的人欲表達自己的肺腑之言,操勞者須歌詠自己所經歷的事。我寫此賦,縱然陸機聽了拍掌而已,也心甘情愿;張衡見了將輕視它,本是理所當然的。

      我祖先在周朝掌管糧庫,因有功而被賜姓;輔佐漢朝,又因論道治國而晉升。庾氏秉承了嵩華玉石的溫潤特性,又被黃河洛水所滋養。先在潁川住了兩代,后在新野臨水安居。后發生永嘉之亂,中原淪陷無主,百姓在家里絕望等死,路上到處是豺虎強盜。晉宗室五王南渡長江,元帝于揚州踐位。揚州建國之時,庾氏先祖也隨著南遷。庾琛受封賜土地,從宋玉舊宅搬到臨江王共敖的府邸。宋齊年間政權更迭,百姓惶惶不可終日。庾氏始終保持著正直的家風,保持忠孝節義的準則。庾家人事君義烈有方,始終忠孝相傳。有人在新野給他們蓋廟立祠,百姓在河南為他們立碑紀念。我祖父庾易隱居于市,雖處階庭之中,但與空谷無異,門巷前有蒲輪車來相招。他們在庭院大樹下高談闊論,興之所至舞文弄墨吟詩作賦。庾家后繼有人:我父親庾肩吾文辭為東宮之冠,為大江南北行為楷模。但他生不逢時,既受小人怨恨攻擊,也不討當權者歡心。

      我十五歲就參加了朝廷招考,擔任東宮講讀,后來任尚書郎,又轉任東宮學士,成為太子的貼身秘書,管理太子的學習與生活。我見識淺陋,忝居高位,誠惶誠恐。池塘水凈,環境清幽,陪太子學習韜略,聽曲觀舞,拜會朝廷前輩文官武將。在練兵場上揮動令旗,指揮千軍操練陣型。曾與湘東王談兵論戰,也曾出使過東魏。

      當時朝廷上下同心,人民安居樂業,物質富足,文化興盛。皇家花園連著海陵糧區,沿著淮河修筑長堤。幅員遼闊,東邊到海邊,南方拓疆界。各地盛產柑橘,處處可見竹海。西南小國紛紛臣服,不斷進貢玉石寶珠。全國吳歌楚舞,一片升平。就像草木遇陽春,魚龍逢風雨。近五十年,風平浪靜,沒有激烈的戰事,而有和平強勢的外交,軍隊無仗可打,將帥久疏戰陣。豈知群山籠罩陰霾,江湖暗潮涌動,有人圖謀不軌,醞釀叛亂。

      梁武帝帶領文人刪詩書,定禮樂;在重云殿主講佛學,開士林館延攬學士。多年的和平使軍心懈怠,各處城防松弛;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官員把打仗當作兒戲,以清談作為升遷的階梯。在漬水里乘坐膠船,用朽爛的繩索駕馭奔馬。百姓遭殃,官員也沒好下場。簸箕篩子不可能濾凈水里的鹽分,阿膠不能止住黃河的渾濁。然后魴魚尾巴變紅,四郊布滿軍隊的營壘。江上的魚鷹飛入都城,田野里的野雞跑進宮殿。湛盧劍會離開國都,艅艎也會失事沉水。辛有到伊川沒有擺脫掉戎人,百年后就會成為戎人的地盤。

      奸逆侯景囂張狂妄,目中無人,見風使舵,無信無義。大害就像鯨鯢,小害就像梟獍。憑他牛羊一樣的一身蠻力,放縱他卑賤狡猾的野性;不是玉燭能調教得成的,也不是璇璣能糾正得了的。正值這邊天下太平,梁朝想對外擴張勢力。朝廷竟然用侯景進獻的琉璃杯飲酒,觀賞他進獻的虎豹之皮。豺狼悄悄磨礪自己的牙齒,虺蛇在匯聚自己的毒液。侯景輕視九鼎,想著篡權奪位。

      開始是皇子蕭正德勾結侯景作亂,朝廷又讓內奸掌握軍權。蕭正德當政又被趕下臺,隨后傳言不密事情敗露。侯景是個賊配軍,是僥幸沒被關進大牢的山頭草寇,得勢的狄泉蒼鳥,橫江的困獸。地上石鼓鳴響,天上太白星進入昴宿,皇宮禁地之內,竟出現龍吟麟斗。

      這些兇殘狡黠狂妄囂張之人,蹂躪了整個都城。他們像股來自狼望的陰云慘霧籠罩著都城,又像起自盧山的沙塵濁流彌漫了江南;用著梁朝的糧餉兵器,竟打到梁朝都城來鬧事。叛軍包圍了京城,天子不能上朝議政,守城將士在樓門觀抵擋長戟,承受如蝗之箭。最終天子被困臺城,慘遭殺害,沒有官守奔問,武器成為擺設。就算陶侃、顧榮再生也只能望洋興嘆。

      將軍戰死沙場,解不開臺城之圍。內外消息斷絕,城內物資匱乏,人心惶惶,斗志喪失。援軍四分五裂,戰旗低垂,曠野上車轍凌亂,戰馬失去主人而徘徊。雖有猛士環城巡視,謀臣卻已無計可施。援軍雖多,像王莽軍隊一樣完全得不到發揮,五郡三州,皇家父子兄弟悲哀離別。

      護軍韋粲忠心無畏,慷慨死節;三代都是將領,到此終結。濟陽江家三兄弟軍階不高,但忠義可嘉。他們為主上英勇赴死,留得身后名聲;叛軍歸還他們的遺體,三軍悲聲大作。尚書羊侃善用計謀,負責臺城建康防衛,能抵御云梯地道等攻城招數,有齊將田單守城的手段,可惜他忽然病逝,梁朝大勢已去也。

      柳仲禮膽氣豪壯,勇武過人,統領各路援軍,身先士卒。經過激烈的廝殺,最終頭盔掉落被敵兵撿去,馬窟填滿了陣亡戰士的尸體。他也受了重傷,傷勢多次反復,沒能解救得了臺城之圍。那些投靠叛軍的奴才,狗仗人勢,欺壓百姓,無數血肉之軀倒在鋒鏑之下,鮮血流滿了廣袤的原野。梁軍弱叛軍強,城池孤立士氣低沉。在凄清寒冷的冬夜里,守城士兵們饑寒交迫,聽到胡笳聲而情不自禁涌出傷心之淚。孫策占領神亭曾丟失鐵戟,也曾在橫江附近被冷箭所傷棄馬而還。梁軍就像巨鹿戰場上的秦軍、長平戰場上的趙軍一樣慘敗。

      于是桂林長洲等皇城宮苑被叛軍劫掠一空,只剩下鳥獸出沒其間。到處都是懸浮著的污血濁淚,混亂垃圾。原來萬人景仰的梁武帝竟淪為階下囚,沒有了無微不至的照顧服侍,命運轉換真有天地之別啊。當年周平王東遷避戎主要依靠同宗晉文侯、鄭武公的幫助護衛,而這時梁朝幾個王子離心離德互相傾軋。當年趙武靈王和楚成王,青年時期都是英明睿智功業卓著,但晚年沒處理好家庭關系,很悲慘地死于兒子之手,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像齊莊公被殺后,喪車停在遠離祖廟的地方;像齊閔王遭淖齒殺害后,被抽了筋懸于東廟。國家陷于叛國的陰謀而滅亡,臣子只能效法申包胥作秦庭之哭。

      我偽造過關文書冒充出使的人才通過叛軍的關卡,在路上遇到各種猜疑與盤查,在陸路上乘白馬趕青騾前進不了,只能乘船走水路投奔江陵。在路上遇到叛軍沿江而上襲郢州,排出青龍飛燕似的艦陣船樓。梁朝派出大將王僧辯、胡僧佑抵擋叛軍。叛軍火艦攻城,風向不對反燒自己,船艦著箭而偏斜,又恢復平衡而逃走。很多人翻船溺死,叛軍將領被擒。我乘坐的小船為了躲避戰事,經常在江邊找地方停泊,到了湘漢分野之處的江陵,仍眷顧舊國故鄉。

      就像項羽在陰陵迷路,有船在烏江而不能渡。只見江河里插滿了柵欄,工事里冒著黑煙。戰亂中村鎮里難覓人蹤,人們找不到棲身之處而流離失所。但堅信江陵雄兵能夠掃蕩妖氛,澄清寰宇。走過淮海地區,繞了三千余里。像伍子胥逃亡在溧陽要飯一樣慌不擇路,我被船夫藏進蘆葦蕩才躲過追兵。闖過多條大江河,瀕臨絕境十多次。到達江陵又感嘆上天保佑尚未定,憂心忡忡。自己本性不適應官場的禮儀,且并不熱衷于仕途。先是擔任御史中丞,后來又任右衛將軍。

      像司馬遷一樣,我在江陵接受父親的臨終遺訓。我幾代祖先都德行無虧問心無愧,而到我被迫事周祖德開始衰落。只能在凄風苦雨的夜晚撫琴而歌,用樂聲追憶逝去的親人。走入彎曲的小道,關上野草中的柴扉。在滾滾濁流中要像屈原那樣潔身自好,不能像諸葛恪那樣鋒芒畢露。

      此時西楚霸王蕭繹,劍指繁陽惡鬼侯景,梁軍選擇金匱玉堂這樣的吉日出兵作戰,江陵水軍艦隊豪華氣派。舉行氣壯山河的誓師大會,大軍乘船渡江時戰船似有黃龍托負,海潮迎艦隊,江萍送霸王。軍隊在石城駐扎,船艦在淮泗停泊。陳霸先像鄭伯一樣前驅,王僧辯像荀罃那樣晚到,兩路合擊叛軍,攻破敵軍巢穴。叛軍樹倒猢猻散,四處逃竄。像在駒門埋長狄人,在中冀斬蚩尤那樣,賊酋被燃腹作為油燈,漆頭作為飲器。侯景這個喪門星終于落地。可惜昔日繁華的都城變為一片廢墟,狐兔鳥獸出沒,百姓死傷累累,活著也是流離失所,心力交瘁。

      看那博望苑、玄圃這些東宮花園里,月榭上月光如水,風臺上清風送音,曲池波紋淡淡,松柏又添年輪。想那皇宮內兵馬進駐,倚弓系馬,仁壽殿明鏡白白懸掛,愛書的皇帝連書都沒得陪葬。太子立德立言,謀略過人,謙恭有禮,聲音超出言辭之意,道行高于河上公。只是沒有仙翁浮丘公指路,也沒有跟樂師師曠論道。危難時把愛子托付別人,哪管得了死后誰能去西陵祭拜?并不是沒有愿意獻身的忠勇之士,無奈叛徒頑匪還掌握著天子兵權。

      王司徒風度儒雅,光明磊落,好比狐偃勸晉文公勤王,橫刀立馬,擊鼓催軍掩殺叛匪。平叛的功勞,強于杜元凱;王室的砥柱,深于溫太真。為人做事就像全節那個地名,可惜結局像枉人那個山名。像文種被勾踐所殺,像李斯父子一同被戮。蕭綸大敗侯景,甚有聲望,以前曾用箭射水神,用鞭抽山靈,因此山熊咬他的戰馬,風浪掀翻他的船只。梁武帝八個兒子雖有帝王之尊,但時運壽命卻都不強。

      梁元帝消滅兇魔平定叛亂,洗雪恥辱,離開府邸去繼承兄長之位。登基伊始,恢復梁朝舊制威嚴,矯正渙散頹敗的官風民風。但為人猜忌刻薄,文過飾非,弄得人人自危,導致社會基礎動搖不定,宏偉藍圖成了廢紙一張。西有西魏,北有北齊,外交上陷于困境。又像項羽那樣貪戀故土偏居一隅,而不能像泰伯那樣勇于開創新局面。家族內亂愈演愈烈,鬧得一塌糊涂,大臣們對于朝政也沒什么好主張,定都江陵也被證明選擇錯誤。對于五難沒有深入思慮,先自擅其能,登危險之地陽城去避險,躺在砥柱之上求平安,言語尖酸刻薄,心胸狹隘,薄情寡恩,起初朝廷危難無動于衷,居然坐觀成敗。江陵偏于一隅,本是彈丸之地。當時百姓怨聲載道,盟友也感到心寒。難道精衛真能填海,愚公真能移山?而白天沴氣漂浮,晚上妖精到處晃蕩,赤烏云團圍繞太陽飛動三天,軫宿內出現了濃厚的蒼云。就像越滅吳、秦破郢,西魏軍最終攻破了梁國。

      就如周鄭交惡,秦楚結怨,梁元帝眾叛親離,士氣不振。梁有可敗之道,西魏入侵也屬必然。西魏兵強勢盛,強大戰車進攻城門。雖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但梁軍兵力單薄,箭射不退敵人,氣勢也鎮不住敵軍。這之前我離國使北,辭別洞庭湖和涔陽浦。當時大火燒了旗幟,出現貞風害蠱現象,全部燒掉十多萬藏書,在石柱上折斷龍紋寶劍,中興大業灰飛煙滅。再回首下江長林,看看舊日城防,可是已不見燒牛之兵。國破之時,人們就像章曼支、宮之奇那樣紛紛逃離,河未結冰就要渡馬,天色未亮就要過關。忠臣粉身碎骨,君子忍氣吞聲。章華宮就在望祭之所云夢那偽游之地。將士被殺被俘,百姓遭受屠戮,猶如鳥雀被猛禽追殺。盛夏下霜雪,秋泉出沸水,杞婦痛哭,湘妃流淚。

      江陵囚徒們被趕往長安,經過秦人投毒的涇河,走過趙國井陘的崇山峻嶺,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長亭,餓了抓蟄燕等野生動物充饑,晚上跟著螢火微光摸索前行,走到水黑泥青的秦中關上。感到天旋地轉,腦子一片空白。淄和澠的差別界限蕩然無存,王公貴婦和士卒下人都只剩下生存活命的卑微乞求。秦地大雪紛飛暗如沙塵,冰橫江上好似岸邊。他們的遭遇遠比陸機、王粲的經歷慘痛得多,依稀可聽見當年隴水的濤聲、關山的抽泣。就如漢軍在萬里之遙的車師國交河城作戰,他們的妻子在老家清波的茅屋里艱難度日,無數家庭妻離子散,有的成為了望夫石、望子石;又如武臣才人嫁給下人后思憶代郡,清河公主流落民間吃盡苦頭。栩揚亭曾寫離別賦,臨江王也有愁思歌。我也是漂泊異鄉,亡命天涯,班超活著盼望返鄉,溫序死后還思歸家,可嘆李陵北飛雙鳧永遠離去,蘇武的南飛雁也希望成空。

      江陵陷落是金陵之禍的開始,看起來禍患是外部入侵叛亂所造成,其實主因還是王室的內耗。撥亂反正中興國家的君主無人祭祀,伯叔一起被侄子殺戮,荊山之玉碎,隋侯之珠死,精英損失殆盡,死難者壯志未酬,陰魂不散,依然在故土上空游蕩。大梁遷徙于豐,楚地淪喪于秦,沒有梁的覆亡,哪來西魏、北周和南陳的興盛。就像有媯后代最終取得姜齊那樣,奪取了梁朝皇位。天地的生養之德叫施生,圣人的大寶才真正叫地位。起用無賴子弟斷送了大好河山,可惜天下一家的盛景因內亂而煙消云散。天帝在酒宴上喝醉了吧,竟把鶉首之地給了秦人。

      天道的回旋變幻,包含了生民命運的榮辱沉浮。我祖先曾在西晉為官,后南渡到江陵一帶繁衍生息。到我這里已歷經七代,卻遭遇時變又舉家北遷,扶老攜幼,入關多年。歷盡悲歡離合,不必尤人怨天。家族草木零落,自己卻巋然獨存。時到年底,新年將近,還有很多煩惱艱辛,耗費著憔悴不堪的心力。整天出入宮廷周旋豪門,也經常到城外賞景踏青。是大將軍幕府的上賓,丞相平津侯的貴客;出入于鐘鳴鼎食之家,往來于弦歌紛揚之地。豈知我曾是梁朝的右衛將軍,思歸的不僅僅是皇室子弟啊!

      注釋

      哀江南:語出《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哀江南”句,梁武帝定都建業,梁元帝定都江陵,二者都屬于戰國時的楚地,作者借此語哀悼故國梁朝的覆亡。

      粵:發語辭。戊辰:指梁武帝太清二年(548)。建亥之月:陰歷十月。

      大盜:竊國篡位者,這里指侯景。移國:篡國。《后漢書·光武帝紀》:“炎正中微,大盜移國。”金陵:即建鄴,今南京市,梁國都。《南史·梁武帝紀》:“太清二年八月戊戌,侯景舉兵反。十月,……至建鄴。”

      竄:逃匿。荒谷:《左傳》杜預注:“荒谷,楚地。”此指江陵(今湖北江陵縣,古楚地)。《北史·庾信傳》:“侯景作亂,梁簡文帝命信率宮中文武千余人營于朱雀航。及景至,信以眾先退。臺城陷后,信奔于江陵。”公私:公室和私家。涂炭:指陷于泥涂炭火。《尚書》:“有夏昏德,民墜涂炭。”

      華陽:華山之南。陽,山南。此指江陵。奔命:奉命奔走。梁元帝承圣三年(554),庾信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十一月,江陵被西魏攻陷,庾信于是留在長安未歸。

      中興:指梁元帝于承圣元年(552)平定侯景之亂,即位江陵。道銷:中興之道銷亡。甲戌:指承圣三年(554)。《南史·元帝紀》:“承圣三年,魏使于謹來攻。……十一月,魏軍至柵下,帝見執。魏人戕帝。”

      “三日”二句:《晉書·羅憲傳》:“魏之伐蜀,憲守永安城。及成都敗,知劉禪降,乃率所部臨于都亭三日。”另據《左傳·昭公二十三年》記載:“晉人來討,叔孫婼如晉,晉人執之,……乃館諸于箕。”臨,《左傳》杜注:“哭也。”都亭,都城亭閣。

      天道:天理。周星:即歲星,也稱太歲,木星,因其一十二年繞天一周,故名。物極不反:指梁朝就此一蹶不振、再難恢復。

      傅燮:字南容,東漢末年人。無處求生:據《后漢書·傅燮傳》記載,傅燮任漢陽太守,王國、韓遂等率兵攻城,城中兵少糧乏,他的兒子勸他棄城歸鄉,傅燮慨嘆說:“汝知吾必死耶!……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于此!”于是命令左右進兵,臨陣戰死。

      袁安:字邵公,后漢時人。自然流涕:《后漢書·袁安傳》:“安為司徒,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權,每朝會進見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嘗不噫嗚流涕。”

      桓君山:即桓譚,字君山,后漢時人。著《新論》二十九篇。志事:一作“志士”。

      杜元凱:即杜預,字元凱,晉代人,有《春秋經傳集解》。書的序里說:“少而好學,在官則觀于吏治,在家則滋味典籍。”

      自序:古人著書往往有自序記述身世和寫作旨意。桓譚《新論》自序今已散佚。

      潘岳:字安仁,晉代詩人。始述家風:潘岳有《家風詩》,自述家族風尚。

      陸機:字士衡,晉代詩人。先陳世德:陸機有《祖德賦》《述先賦》,又有《文賦》:“詠世德之駿烈。”

      二毛:指頭發有黑白二色。喪亂:指侯景之亂和江陵淪陷被留西魏。當時庾信年四十左右。

      藐是:一作“狼狽”。藐,遠。暮齒:暮年。

      燕歌:指樂府《燕歌行》。《樂府詩集》引《廣題》說:“燕,地名也,言良人從役于燕而為此曲。”《北史·王褒傳》:“褒作《燕歌》,妙盡塞北苦寒之言。元帝及諸文士和之,而競為凄切。”今《庾子山集》中亦有此作。

      楚老:代指故國父老。舊說引《漢書·龔勝傳》,說楚人龔勝于王莽時不愿“一身事二姓”,“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庾信世居楚地,所以引用此事來深慚他自己為兩位君主效命。泣將何及:《后漢書·逸民傳》:“桓帝世黨錮事起,守外黃令陳留張升去官歸鄉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因相抱而泣。老父趨而過之,植其杖,太息言曰:‘吁!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龍不隱鱗,鳳不藏羽,網羅高懸,去將安所?雖泣何及乎!’”

      南山之雨:《列女傳·賢明傳》:“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故藏而遠害。”一說以山高在陽喻君主,指迫于君命不敢不使魏。踐秦庭:《左傳·定公四年》:“申包胥如秦乞師,……立依于庭墻而哭,日夜不絕聲,……七日,……秦師乃出。”此喻出使求和救急。

      “讓東海”二句:據《史記·伯夷列傳》記載,孤竹君之子伯夷、叔齊因相互推讓君位,先后逃至海濱。武王滅紂,他們二人認為那是不義,于是不食周栗,餓死于首陽山。這兩句是說他原本以謙讓為懷,卻不能如伯夷、叔齊那樣殉義。一說“讓東海”句引用《史記·齊太公世家》中記載,齊康公十九年(前385年)“田常曾孫田和始為諸侯,遷康公海濱”一事,指魏、周換代。

      下亭:《后漢書·范式傳》載孔嵩應召入京,在下亭的道路旁過夜時,馬匹被盜。高橋:一作“皋橋”。《后漢書·梁鴻傳》:梁鴻“至吳,依大家臯伯通,居廡下。”臯家傍橋,在今江蘇蘇州閶門內。此謂旅途勞頓。

      楚歌:楚地民歌。《漢書·高帝紀》:“帝謂戚夫人曰:‘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

      魯酒:魯地之酒。許慎《淮南子注》:“楚會諸侯,魯、趙俱獻酒于楚王,魯酒薄而趙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于趙,趙弗與。吏怒,乃以趙厚酒易魯薄酒。奏之楚王,以趙酒薄,故圍邯鄲也。”

      記言:《漢書·藝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據此可知庾信寫這篇文章,不只是慨嘆身世,也是兼記歷史。

      “不無”二句:語出嵇康《琴賦》序:“稱其材干,則以危苦為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

      日暮涂遠:指年歲已老而離鄉路遠。《吳越春秋》:“子胥謝申包胥曰:‘吾日暮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涂,同“途”。遠,一作“窮”。人間何世:《莊子》有《人間世》篇。王先謙《集解》:“人間世,謂當世也。”此感慨年老世變。

      “將軍”二句:《后漢書·馮異傳》:“每所止舍,諸將并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軍中號曰‘大樹將軍’。”這里是作者以馮異自喻,說他離開國家,梁朝淪亡。

      壯士:指荊軻。《戰國策·燕策》記太子丹送荊軻易水上,“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兩句是說他出使西魏,一去不歸。

      荊璧:即和氏璧,因楚人和氏在楚山挖得而名。睨:斜視。連城:相連之城。此典出《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之遺趙書,愿以十五城請易璧。……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因持璧卻立,倚柱,怒發上沖冠,謂秦王曰:‘……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于柱矣!’……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于趙。”此指作者出使西魏被騙。

      載書:盟書。珠盤:諸侯盟誓所用器皿。《周禮·天官·冢宰》:“若合諸侯,則共珠盤玉敦。”鄭玄注:“合諸侯者必割牛耳,取其血歃之以盟。珠盤以盛牛耳。”此用毛遂之典。《史記·平原君列傳》:“平原君與楚合縱,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進之,……于是定縱。”這里是說他出使西魏,未能締約,梁朝反遭攻打。

      “鐘儀”二句:《左傳·成公七年》:“楚子重伐鄭。……囚鄖公鐘儀,獻諸晉。……晉人以鐘儀歸,囚諸軍府。”九年,“晉侯觀于軍府,見鐘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使與之琴,操南音,……文子曰:‘楚囚,君子也。’”此作者以鐘儀自比,說他原本是楚人,卻羈留在魏、周一帶,類似于“南冠之囚”。

      季孫:春秋時魯國大夫。行人:掌朝覲聘問的官員。西河:今陜西省東部。《左傳·昭公十三年》記載,“諸侯盟于平丘,邾、莒告魯朝夕伐之,因無力向晉進貢。晉遂執季孫。后欲釋之,季孫不肯歸。”叔魚就威脅說:“……鮒也聞諸吏將為子除館于西河,其若之何?季孫懼,乃歸魯。”此作者自比季孫,但稍微改變了原意,說他被留在異國他鄉,難以回歸。

      申包胥:春秋時楚國大夫。頓地:叩頭至地。事見《左傳·定公四年》,吳國伐楚國,申包胥到秦國求救兵,“立依于庭墻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此二句是說作者曾為救梁國竭盡心力。

      “蔡威公”二句:劉向《說苑》:“蔡威公閉門而泣,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之以血,曰:‘吾國且亡。”此謂作者對梁國滅亡深感悲痛。

      釣臺:在武昌。此代指南方故土。移柳:據《晉書·陶侃傳》,陶侃鎮守武昌時,曾命令各軍營種植柳樹。玉關:玉門關,在今甘肅敦煌縣西。此代指北地。此謂滯留北地的人是再也見不到南方故土的柳樹。

      華亭:在今上海市松江縣,晉代陸機兄弟曾共游于此十余年。河橋:在今河南孟縣,陸機在此兵敗被誅。《世說新語·尤悔》:“陸平原河橋敗,為盧志所讒,被誅。臨刑嘆曰:‘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這兩句是說故鄉鳥鳴已非身處異地的人所能聽到。

      孫策:字伯符,三國時吳郡富春(今浙江富陽)人。先以數百人依附袁術,后平定江東,建立吳國。三分:指魏、蜀、吳三分天下。一旅:五百人。《三國志·吳志·陸遜傳》:“遜上疏曰,昔桓王(孫策謚號長沙桓王)創基,兵不一旅,而開大業。”

      項籍:字羽,下相(今江蘇宿遷西南)人。江東:長江南岸南京一帶地區。《史記·項羽本紀》記載項羽兵敗烏江,笑著對亭長說:“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

      “遂乃”二句:原本出自賈誼《過秦論》:“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百萬義師:指平定侯景之亂的梁朝大軍。卷甲:卷斂衣甲而逃。芟夷:刪削除滅。據《南史·侯景傳》載,侯景造反,梁將王質率兵三千無故自退,謝禧棄白下城逃走,援兵至北岸,號稱百萬,后來全都敗走。另外,侯景曾告戒諸將說:“破城邑凈殺卻,使天下知吾威名。”

      江淮:指長江、淮河。涯岸:水邊河岸。

      亭壁:指軍中壁壘。藩籬:竹木所編屏障。

      頭會箕斂:《漢書·陳余傳》:“頭會箕斂以供軍費。”服虔注:“吏到其家,以人頭數出谷,以箕斂之。”合從締交:賈誼《過秦論》:“合從締交,相與為一。”原為戰國時六國聯合抗秦的一種謀略,這里指起事者們彼此串聯,相互勾結。

      鋤耰(yōu):簡陋的農具。棘矜:低劣的兵器。賈誼《過秦論》:“鋤耰棘矜,不敵于鉤戟長鎩也。”因利乘便:《過秦論》:“因利乘便,以宰割天下。”此指陳霸先乘梁朝衰亂,取而代之。

      江表:江外,長江以南。王氣:古時人們認為天子所在地有祥云王氣籠罩。三百年:指從孫權稱帝江南,歷東晉、宋、齊、梁四代,前后約三百年的時間。

      六合:指天地四方。賈誼《過秦論》:“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軹道之災:《史記·高祖本紀》記漢高祖入關:“秦王子嬰素車白馬,……降軹道旁。”軹道,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

      混一車書:指統一天下。《禮記·中庸》:“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平陽之禍:據《晉書·孝懷帝本紀》,永嘉五年(311)劉聰攻陷洛陽,遷晉懷帝于平陽。永嘉七年(313),懷帝被害。又《孝愍帝本紀》記載,晉愍帝建興四年(316)劉曜攻陷長安,遷愍帝于平陽。建興五年(317),愍帝遇害。平陽,在今山西臨汾縣。

      “山岳”二句:《國語·周語》:“山崩川竭,亡之征也。”

      春秋迭代:比喻梁、陳兩朝更替。去故:離別故國。

      凄愴傷心:阮籍《詠懷八十二首》其九:“素質游商聲,凄愴傷我心。”

      楫:船槳。星漢:銀河。槎:竹筏木排。張華《博物志》:“舊說云,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

      飆:暴風。蓬萊:傳說中的三座神山之一。無可到之期:《漢書·郊祀志》:“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患且至,則風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云。”

      窮者:指仕途困躓的人。達:表達。《晉書·王隱傳》:“隱曰:蓋古人遭時則以功達其道,不遇則以言達其才。”何休《公羊傳解詁》:“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此說明作者作賦是有感而發。

      陸士衡:陸機字士衡。撫掌:拍手。《晉書·左思傳》記載,左思作《三都賦》,“初陸機入洛,欲為此賦。聞思作之,撫掌而笑,與弟云書曰:‘此間有傖父作《三都賦》。須其成,當以復酒甕耳。’及思賦出,機絕嘆伏,以為不能加也,遂輟筆焉。”此謂作者寫這篇文章以后即使受人嘲笑,也心甘情愿。

      張平子:張衡字平子。陋:輕視。《藝文類聚》:“昔班固觀世祖遷都于洛邑,懼將必逾溢制度,不能遵先圣之正法也。故假西都賓,盛稱長安舊制,有陋洛邑之議,而為東都主人折禮衷以答之。張平子薄而陋之,故更造焉。”此謂此賦就算為人輕視,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之四句:追敘先祖,言自己系出庾氏。庾氏祖先在周代為掌庾之官因而得姓庾,在漢代因為“論道”而居官。“論道”有二解,《周書》:“茲惟三公,論道經邦。”但庾氏在漢代并無歷三公之位者,只有東漢隱逸庾乘子孫為鄢陵著姓,其馀無考。又《周禮》有“坐論”“作行”“食貨”為經邦大政,《史記·平準書》:“漢興七十馀年,都鄙廩庾皆滿,居官者以為姓號。”如淳注:“倉氏、庾氏是也。”或指此而言。當官,居官受職。

      稟嵩四句:指庾氏世居河南潁川鄢陵、南陽新野等鐘靈毓秀之地。嵩華,嵩山、華山。河洛,黃河、洛水。負洛,潁川在洛陽東南五百里,洛陽在北,故云“負洛”。重世,再世。庾氏本鄢陵人,再世之后,分徙新野。臨河,指庾氏在新野邑居臨淯水。酈道元《水經注》:“淯水又南入新野縣。”晏安,安逸。

      永嘉:晉懷帝年號。永嘉之亂,懷帝、愍帝先后遇害,晉室南遷,中原為五胡所亂。所以下文說“中原乏主”。

      五馬:指晉瑯邪王司馬睿等五王。晉惠帝太安年間有童謠曰:“五馬浮渡江,一馬化為龍。”其后中原大亂,晉室瑯邪王、汝南王、西陽王、南頓王、彭城王同至江東,而司馬睿即位,為晉元帝。

      三星:指熒惑、歲星、太白。《晉書·天文志》載:永嘉六年三月,三星聚于牛宿和女宿之間,星相家占卜后認為此乃晉室東遷之兆。

      彼凌江二句:指晉元帝渡江建立政權,庾信的祖上從此徙居江東。凌江,渡江。播遷,庾信八世祖庾滔當時隨晉室南渡。

      分南陽二句:指庾滔曾封遂昌侯一事。賜田、胙土,封賞土地給功臣。《左傳·僖公二十五年》:“晉侯朝王,與之陽樊、溫、原、攢茅之田。晉于是始啟南陽。”

      誅茅:鋤去茅草。宋玉之宅:在湖北江陵縣城北。庾滔過江以后居江陵,從此賦看,居處即是宋玉故宅。庾信因侯景之亂,自建業遁歸江陵后,亦居此。

      穿徑:開辟道路。臨江之府:漢共敖為臨江王,在江陵建府第。

      水木二句:指南朝宋、齊的興亡相繼。水木:南朝宋以水德為王,齊以木德為王。山川崩竭,亡國之兆。

      家有四句:指庾氏一門自遠祖庾滔至宋、齊興亡之際,多能直道全節。訓子、事君,指其家世傳忠孝之道。

      新野二句:指庾氏在新野、鄢陵世有生祠碑碣。生祠之廟,祖宗祠堂。河南,這里指鄢陵,在河南豫州境內,故云河南,庾氏最早從這里徙出。胡書,蝌蚪文。碣,墓碑。

      少微真人、天山逸民:指庾信的祖父庾易。史載其為人志性恬靜,不交外物,曾拒絕朝廷征召。少微,星名,也叫處士星。天山,《易·遁卦》:“天下有山,遁。”處士、逸民,均指不做官的賢者。

      階庭二句:指庾易的門庭猶如賢士隱居的空谷,朝廷也曾以蒲輪征庾易去做官。空谷見《詩經·小雅·白駒》:“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疏云:“以賢者隱居,必當潛處山谷。”蒲輪,為了使車輪走得安穩,特以蒲草裹輪。古代征聘年高賢士,行此禮儀。此指齊永明三年,曾以蒲車束帛征庾易一事。

      移談講樹:三國時管輅初見裴使君,清談終日,因酷暑,將床移至庭前樹下,竟夕而談。就簡書筠:晉徐伯珍少孤貧,學書無紙,以竹葉、箭箬代替。這兩句形容其祖父的恬淡、簡約。

      降生二句:指庾信的父親庾肩吾,降生于世有賢德的人家,且其人亦是“貞臣”。侯景之亂時,庾肩吾不受賊職,潛奔江陵,故以貞臣稱之。

      文詞二句:指庾肩吾的才華、品德超越群倫。甲觀,太子宮,庾肩吾曾為東宮通事舍人、太子率更令、中庶子等職。漳濱,漳水出湖北南漳縣與沮水合流,流經江陵入長江。庾肩吾住在江陵,又曾為駐江陵的湘東王中錄事咨議參軍。

      有道而無鳳:指梁簡文帝受制于賊臣,雖為有道之君,卻因身處亂世而不見祥瑞之鳳。

      非時而有麟:比喻庾肩吾生不逢時。非時,指生不逢時。麟,祥獸,是賢人的象征。

      既奸回二句:指庾肩吾為侯景所遣去假傳圣旨,又為侯景之黨宋子仙所逼,后雖逃至江陵,未幾而卒。奸回,指侯景之流。奰逆,指處心積慮地謀反。仁人,即庾肩吾。

      王子二句:以下是庾信自敘。王子,指周靈王太子晉。濱洛之歲,十五歲。劉向《列仙傳》:“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游伊、洛間。”《竹書紀年》:“晉平公使叔譽聘于周,見太子晉,與之言,五稱而三躬。告平公曰:‘太子行年十五,而譽弗能言,君請事之。’”蘭成,庾信的小名。射策,應試。這兩句是說自己年十五侍梁東宮講讀。

      始含香二句:意思是自己曾為尚書郎,又轉為東宮學士。含香,見應劭《漢宮儀》:“桓帝時,侍中刁存年老口臭,上出雞舌香與含之。后尚書郎含雞舌香,始于此。”建禮,指建禮門,漢尚書郎起草文書,晝夜值班于建禮門。庾信一開始當安南府參軍,很快就轉為尚書度支郎。矯翼,指登仕途后初顯身手。崇賢,太子宮門。

      游洊雷二句:意思是自己身在東宮。洊雷,《易》:“洊雷震。”《系辭》釋為“主器者莫若長子,固受之以震。”此處喻太子。齒,列。明離,在《易卦》中,為一象征光明之卦象。胄宴,太子的講宴。

      既傾蠡二句:即“管窺蠡測”之意,這是庾信自謙才智疏淺。蠡,舀水的瓢。

      方塘二句:寫東宮中景色。方塘、釣渚指宮中池館。

      侍戎韜二句:指在東宮陪伴太子。韜,劍衣。武帳,見《漢書·汲黯傳》:“上嘗坐武帳,黯前奏事。”文弦:即琴弦,張揖《廣雅》:“琴五弦,文王增二弦。”

      乃解懸二句:意思是自己在東宮頗受禮遇,任兼文武。解懸而通籍,指宮門名冊上有其記名,供出入查對。崇文、會武,指身兼文武官職。庾信任東宮學士時,又為東宮領直,春宮兵馬并受節度。

      居笠轂二句:指身任掌兵之職。笠轂,兵車。蘭池,漢宮觀名。典午,即司馬,司馬為掌兵之官,故典午即掌兵之官。

      論兵二句:意思是自己曾與湘東王論水戰之事,也曾出使東魏。江漢之君,梁元帝為湘東王時,庾信曾與之論中流水戰事。拭玉,意謂出使。《儀禮》:“賓人北面坐,拭圭。”鄭玄注:“賓,使者。拭,清之也。”西河之主,以戰國時魏武侯指代東魏君主。《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載:魏文侯以吳起為西河守,以拒秦韓,魏文侯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謂吳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庾信本傳載其出使東魏,“文章辭令甚為鄴下所稱。”自“王子濱洛之歲”句至此為庾信歷數自己在梁時甚有聲名。

      于時二句:這是說梁曾經一度歌舞升平。

      里為二句:指梁朝盛時的物質富足和文化興盛。冠蓋,見《水經注》:“宜城縣有太山,山下有廟。漢末多士,其中刺史、二千石、卿長數十人,朱軒華蓋,同會于廟下。荊州刺史行部見之,雅嘆其勝,號曰‘冠蓋里’。”鄒魯,孔孟故里,此處喻梁的文教禮樂之盛。

      連茂苑二句:指梁天監年間立建興苑與緣淮作塘的兩大工程。茂苑,吳國的繁茂林苑。海陵,今江蘇泰縣。橫塘,在今江蘇江寧縣西南,因緣江筑堤圍之成塘,故名橫塘。

      東門二句:意思是梁朝地域廣大,東至于海,南至交阯。東門,見《史記·秦始皇本紀》:“立石東海上朐界中,以為秦東門。”鞭石成橋,見《述異記》:“秦始皇作石橫橋于海上,欲過海觀日出處,有神人驅石,去不速,神人鞭之,皆流血。今石橋其色猶赤。”作者以此指梁地東至于海。鑄銅為柱,指東漢馬援南征交趾,立銅柱,以為漢之南界。

      橘則二句:意思是家家富足。《史記·貨殖列傳》:“蜀、漢、江陵千樹橘……渭川千畝竹……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

      西贐二句:指外國朝貢不絕。贐,贈送。琛,在此作獻寶解。浮玉、沒羽,均為外國的珍寶。

      吳歈二句:指太平時歌舞。歈,歌。艷,樂曲的引子。

      草木二句:比喻百姓的歡悅安樂。

      班超二句:指梁與當時并存的北方非漢族政權關系和睦,沒有戰爭。班超,東漢名將,出使西域,通三十六國,漢和帝永元七年封定遠侯。王歙即王昭君的侄子,封和親侯,數次出使匈奴。

      馬武二句:指梁朝承平之際,不事甲兵。馬武,東漢將領,曾上書光武帝欲進軍匈奴,光武不許,自此諸將莫敢言兵事。馮唐,西漢人,漢文帝論將帥功過,常顧問之。

      豈知四句:指梁朝禍機潛伏,侯景之亂亦在醞釀之中。漁陽,秦郡,秦二世元年,發閭左貧民戍守漁陽,逾期便斬,當時陳勝為戍長,遂起兵。離石,今山西離石縣。劉淵為離石之將,在此起兵叛晉。這兩句比喻侯景起家于戍兵。

      天子四句:指梁武帝過于喜文崇佛。刪詩書,指梁武帝著《毛詩問答》、《尚書大義》等。定禮樂,指梁武帝為大臣所撰《五禮》斷疑。重云之講,指梁武帝曾在重云殿講說佛經。開士林之學,指梁武帝置士林館,延攬學士。

      談劫燼二句:指梁武帝溺情佛教,所關心皆佛教事。劫燼之灰飛,見《搜神記》:漢武帝鑿昆明池,深處無土,滿是灰燼,滿朝不解,到了東漢明帝時,西域僧人到洛陽,依據佛經解釋說那是天地經歷了大劫而殘存的灰燼。常星,即恒星,漢時避文帝劉恒諱而稱常星。據傳說,釋迦牟尼誕生之夜,天空不見恒星。

      地平二句:指城池不設守備。地平,不設防。魚齒,山名,在今河南省境內,春秋時楚師伐鄭,涉于魚齒之下。獸角,見《呂氏春秋》:“猛獸之角,能以為城。”

      臥刁斗二句:刁斗被置于倉房里,駿馬被拴在館閣前,指軍隊不習戰事。刁斗,古時軍營用具,白天用以做飯,夜晚用以巡夜報時。滎陽,城名,在今河南。龍媒,駿馬名。平樂,漢明帝時長安的館閣名。

      宰衡二句:指群臣沒有謀略,只尚清談。宰衡,指當時深受梁武帝信用的重臣朱異,他對侯景之叛反應遲鈍,致使梁朝沒能及時應對。縉紳,指官僚士大夫階層。廟略,朝廷的軍國政策。

      乘漬水二句:比喻梁朝形勢危懼。膠船,用膠黏合的船。周昭王失德,南征渡漢水時,船人用膠船載王,船至中流膠解船散,周昭王沒于水。朽索,腐爛了的繩索。用朽索駕馭六馬,結果必然是索斷馬驚,失去控制。

      小人二句:指叛軍將至,上至士大夫,下至百姓,都將遭到殘害。小人,此指平民百姓。猿鶴,《抱樸子》:“周穆王南征,一軍盡化,君子為猿鶴,小人為沙蟲。”

      敝箄二句:比喻大難臨頭,已無可挽救。敝箄(bì),破舊的箄。箄,同“箅”,一種竹屜,熬鹽時,將之敝于甑底,鹽多附著于箄上。阿膠:產于山東東阿的驢皮膠,據說煮膠的水越煮越清。語本《淮南子》:“阿膠一寸,不能止黃河之濁。”

      魴魚赪尾:魴魚即鳊魚。見《詩經·周南·漢廣》:“魴魚赪尾,王室如毀”。赪,淺紅色。

      四郊多壘:指戰事吃緊。

      殿狎六句:均為梁朝將亡、叛軍將至的征兆。江鷗、野雉,古人有“野鳥入處,宮室將空”的說法。湛盧,寶劍名,此劍本吳國所有,后為楚昭王所得,風胡子說:“今吳王無道,殺君謀楚,故湛盧去國。”艅艎,船名。《左傳·昭公十七年》:“楚人大敗吳師,獲其乘舟馀皇。”被發,野蠻部族的標志。周平王東遷時,辛有到伊川,看見一些人披頭散發祭于野,認為這很失禮,說:過不了一百年,這兒將會變成野蠻戎人的地方。后來,秦、晉果然將陸渾之戎遷至伊川。

      彼奸逆:指侯景反復無常,不斷叛變其主。奸逆,侯景,本為北魏軍吏,后投東魏,又降西魏,再降梁,也因此稱之為游魂放命。

      大則:這是在說侯景本性兇殘,大則像鯨鯢一樣蠶食諸國,小則如梟獍一樣連同類都會殘害。鯨、鯢,喻其有吞食弱小之性也。梟,食母之惡鳥。獍(jìng),食母之惡獸。

      負其二句:這是在說侯景為夷狄出身。牛羊之力、水草之性,指北方游牧民族食養牛、馬、羊,逐水草而居。肆,放縱。

      非玉燭二句:指侯景本性難改。玉燭,見《爾雅》:“四時調謂之玉燭。”璇璣,古代觀察天文的儀器。《尚書》:“璇、璣、玉衡,以齊七政。”

      值天下二句:指侯景降梁時,梁武帝毫無警戒,還有意籠絡他。羈,絡馬的籠頭。縻,系牛韁繩。

      飲其二句:指梁武帝接受侯景的請降,并封賞甚厚。《南史·侯景傳》:“景用王偉計,以太清元年二月遣其行臺郎中丁和上表求降。帝詔群臣議之,尚書仆射謝舉皆言納景非便,武帝不從,遂納之。封景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臺,承制如鄧禹故事。”

      見胡柯二句:指梁人對侯景有好奇之心而無戒備之意。胡柯,出自古西域鄯善國。鳥卵,即鴕鳥卵。大夏、條枝,均為西域古國。

      豺牙二句:指侯景暗中圖謀反叛。虺,毒蛇。潛吹,暗中放毒。

      輕九鼎二句:指侯景的野心。九鼎,周有九鼎,乃三代以來天子權力的象征,《左傳·宣公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于洛,觀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德不在鼎。……成王定鼎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三川,戰國時秦武王嘗言欲坐車通三川。三川指當時周室的伊水、洛水、黃河流域。

      始則二句:指蕭正德事。蕭正德為梁武帝的養子,因為未立為太子,心懷憤恨,侯景叛亂,便與之勾結,引狼入室。奸臣介胄,指朝廷不知蕭正德奸心,反而還任命他為平北將軍去拒阻叛軍。

      既官政二句:指侯景先立蕭正德為天子,攻入臺城后,又將其降為侍中大司馬。蕭正德覺得自己被騙,于是密書一封給鄱陽王蕭契,讓他帶兵前來,侯景截得此信,殺了蕭正德。逷,遠。師言,是說泄漏軍機。見《左傳》:“齊寺人貂始漏師于多魚。”

      望廷尉二句:廷尉,掌刑獄之官。逋囚,逃犯。此指侯景,侯景得罪東魏所以才奔梁的。窮寇,指侯景降梁后,與東魏作戰時,兵敗渦陽,故稱為窮寇。

      狄泉之蒼鳥:晉永嘉間,在周狄泉盟會的地方發生地陷,而后有一蒼一白兩鵝出現,蒼者飛去,有人說那是胡人的象征,后來出了劉淵之亂,果然是胡人得勢。此處以劉淵喻侯景。

      橫江:在今安徽之和縣東南。侯景兵敗渦陽之后,曾退襲壽春而據之,后又從壽陽發兵攻粱。

      地則二句:指梁將敗亡。石鼓鳴山,有兵亂則石鼓鳴。金精,即太白星,《漢書·天文志》:“昴者,西方白虎之宿。太白者,金之精。太白入昴,金虎相薄,主兵亂。”

      北闕二句:大難臨頭的征兆。北闕,代指梁朝帝都。梁普通五年,傳說有龍斗于曲阿王陂。東陵,梁皇室的陵墓建陵。據說陵口的石辟邪起舞,墓道中還有大蛇在格斗。

      爾乃二句:指侯景攻入臺城后縱兵殺掠。桀黠,兇狠狡黠之人。構扇,發動叛亂。馮陵:仗勢欺人。畿甸,京都附近方圓五百里。

      擁狼望二句:指侯景所率的北方軍隊攻占了梁朝都城。狼望、盧山,都是匈奴地名。黃圖,畿輔,王朝建都之處。赤縣,戰國時鄒衍稱天下有九州,中國處赤縣神州。

      青袍二句:指侯景的軍隊。大同年間有童謠說:“青絲白馬壽陽來。”侯景于是有意乘白馬,青絲為轡。后侯景圍臺城,部將皆穿著梁賞的青布做的袍子。

      天子二句:指臺城被圍。天子,即梁武帝。履端,正月的意思。廢朝,不再上朝。單于,即侯景。長圍,指侯景在臺城外筑起的包圍工事。《南史·侯景傳》:“賊既不克,乃止攻,筑長圍以絕內外。”

      兩觀二句:指皇宮已首當其沖,危在旦夕。兩觀,宮門的雙闕。

      白虹二句:語出《戰國策》:“聶政之刺韓隗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蒼鷹擊殿。”比喻梁武帝將遭不測。

      竟遭二句:指梁武帝被困于臺城。夏臺之禍,夏臺在今河南鞏縣西南,桀囚湯于夏臺。堯城之變,據說堯德衰,被舜囚于小城陽,俗諺將之稱為“囚堯城”。

      官守二句:指粱武帝眾叛親離,梁諸王子間互相殘殺而不打侯景。干,盾。戚,斧。

      陶侃二句:這兩句謂梁已無力平定侯景之亂。陶侃,東晉名臣,蘇峻反時,陶侃借軍糧給溫嶠,助其平定叛亂。顧榮,晉陳敏反,顧榮手揮白羽扇臨陣平叛,叛軍潰散。梁雖也有如陶、顧之將,卻于事無補。

      將軍四句:寫侯景圍臺城,使內外隔絕,援兵不至。《司馬法》:“將軍死綏。”綏,退卻。長圍,叛軍筑長圍,以絕內外。烽,告急的烽火。鳶,風箏。梁武帝被困臺城,將告急書信系于風箏,但侯景發現后即射落。

      乃韓分二句:指援軍敗績。《南史》載:“侯景至,援兵百萬皆走。”

      失群二句:形容梁軍潰散遁逃景象。《左傳·襄公十八年》平陰之戰:“齊侯畏其眾也,乃脫歸。齊師夜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馬之聲,齊師其遁?’”杜預注:“夜遁,馬不相見,故鳴。班,別也。”又長勺之戰:“曹劌曰:‘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

      嬰城:閉城自守。

      卷舌:緘口不言。

      昆陽二句:比喻叛軍攻城猛急,雙方接斗酣烈。《南史·侯景傳》:“景造諸攻具飛樓、及飛樓、幢車、登城車、鉤堞車、階道車、火車,并高數丈,車至二十輪,陳于闕前,百道攻城。……鼓叫沸騰,昏旦不息。”昆陽之戰象,見《后漢書·光武帝紀》:“王尋、王邑圍昆陽,驅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光武率敢死者,乘銳奔之。城中亦鼓噪而出,震呼動天地,虎豹皆股栗。”常山之陣蛇,見《博物志》:“常山之蛇名率然,有兩頭,觸其一頭,一頭至;觸其中,則兩頭至。孫武以喻善用兵者。”

      五郡二句:指梁武帝諸子援兵為叛軍所阻,父子兄弟不能相救。五郡,當指湘東、邵陵、武陵、廬陵、南康五郡,為梁宗室分封之地。三州,湘東王在荊州,武陵王在益州,邵陵王在郢州,此三王為武帝親子。

      護軍:指韋粲,與侯景戰,戰死后封護軍將軍。其祖父、父親都是將官,故下文說“三世為將”。原作“二世”,據吳兆宜注《庾開府集箋注》改。

      濟陽忠壯:指濟陽人江子一,其弟子四、子五。臺城被圍,江子一兄弟三人率百余人出戰,江子一兄弟身先士卒,皆力戰死。

      敵人:或作“狄人”,指侯景。歸元:指叛軍送還江子一的遺體。《南史·江子一傳》:“賊義子一之勇,歸之,面如生。”元,頭顱。《左傳》:“先軫免胄入狄師,死焉。狄人歸其元,面如生。”

      尚書:指都官尚書羊侃,負責都督城內諸軍事,守御有方,病死后,臺城遂陷落。

      云梯二句:指羊侃對叛軍各種攻城計策都應對有方,一一化解。《南史·羊侃傳》:“賊為尖頂木驢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鐵鏃,以油灌之,擲驢上焚之俄盡。賊又東西起二土山以臨城,城中震駭。侃命為地道,潛引其土山,不能立。賊又作登城樓車,高十馀丈,欲臨射城中。侃曰:‘車高塹虛,彼來必倒,可臥而觀之。’及車動果倒,眾皆服焉。”

      有齊將二句:傷悼羊侃善于防守,卻不幸病死,而未能擊退叛軍。齊將,指戰國時齊國的將領田單。樂毅帥燕兵破齊,諸城皆下,唯田單死守即墨城。閉壁,守城。燕師,十六國時,后燕慕容垂攻北魏,中途臥病,筑燕昌城而還。

      人之云亡:語出《詩經·大雅·瞻昂》:“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意為忠誠賢良之人都逃亡,國家將遭受災難。

      申子四句:指梁勇將柳仲禮事,申子是他的小名。侯景叛軍渡江,諸路援軍推柳仲禮為大都督。《南史·柳仲禮傳》:“景素聞其名,甚憚之。仲禮亦自謂當世英雄莫己若也。”咆勃,怒貌。元戎,主帥。

      胄落四句:指柳仲禮一戰而敗,身被重創,斗志盡失。《南史·柳仲禮傳》:“韋粲見攻,仲禮方食,投箸被練馳之,騎能屬者七十。比至,粲已敗,仲禮因與景戰于青塘,大敗之。景與仲禮交戰,各不相知。仲禮槊將及景,而賊將支伯仁自后斫仲禮,再斫仲禮中肩。馬陷于淖,賊聚槊刺之,騎將郭山石救之以免。自此壯氣外衰,不復言戰。”魚門,春秋時邾國的城門。邾與魯僖公戰,獲魯僖公之胄,懸于魚門。馬窟,陳琳《飲馬長城窟行》:“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通中,指很嚴重的傷勢。刮骨,關羽中毒箭之后,華佗為之刮骨去毒,保住了手臂。

      功業二句:指柳仲禮最后降敵失節。《南史·柳仲禮傳》:“而仲禮常置酒高會,日作優倡,毒掠百姓,污辱妃主。……景嘗登朱雀樓與之語,遺以金環。是后閉營不戰,眾軍日固請,皆悉拒焉。……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并開營降賊。時城雖淪陷,援軍甚眾,軍士咸欲盡力,及聞降,莫不嘆憤。論者以為梁禍始于朱異,成于仲禮。”

      或以二句:指梁軍畏侯景之深,敗亡之慘。隼翼鷃披,見《亢倉子》:“以隼翼而披鷃,不明者以為隼,明者視之,乃鷃也。”隼,鷹。鷃,小鳥。虎威狐假,即狐假虎威,見《戰國策·楚策》。漬,血漬。鋒,戈戟刃。鏑,箭鏃。脂膏原野,指傷亡無數,血流遍野。脂膏,亦指血液,此處用作動詞。

      聞鶴唳四句:指梁朝兵將士氣全銷,潰散敗逃。鶴唳,鶴的鳴叫聲,見《晉書·載記·苻堅下》,苻堅淝水之敗,“聞風聲鶴唳,皆謂晉師之至”。聽胡笳,見《晉書·劉琨傳》:“琨在晉陽為胡騎所圍,中夜奏胡笳,賊皆流涕唏噓。”神亭,地名,三國時孫策戰太史慈于神亭,太史慈之戟被奪,亦奪孫策的兜鍪。橫江,地名,孫策在橫江與劉繇戰,為流矢中股,棄馬而逃。

      崩于二句:指梁軍被殲滅。鉅鹿,地名。項羽曾在此與秦主力決戰,秦軍土崩瓦解。長平,地名。戰國時,秦將白起在此大戰趙國軍隊,趙軍數十萬降秦。

      于是二句:指臺城陷落后的荒蕪景象。桂林,三國時吳國有桂林苑。長洲,吳王闔閭游獵之苑,在今江蘇蘇州。

      墋(chěn)黷:昏暗。

      晉鄭二句:指臺城陷落、梁武帝落入侯景之手后,梁朝宗室諸王并不在意勤王討賊,反而自相猜忌,直至相互攻伐。晉鄭靡依,見《左傳》:“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周王室東遷,晉、鄭曾派兵護衛。又:“公叔文子曰:‘太姒之子,惟周公、康叔為相睦也。’”周公的封國是魯,康叔的封國是衛。晉、鄭、魯、衛都是周宗姬姓,作者用晉、鄭的匡衛周室和魯、衛的親睦來責備梁朝諸王。《南史·侯景傳》:“初,援兵至北岸,眾號百萬,百姓扶老攜幼以候王師。才過淮,便競剝掠,征責金銀,列營而立,互相疑貳。邵陵王綸、柳仲禮甚于仇敵,臨城公大連、永安侯確逾于水火,無有斗心。賊黨有欲自拔者,聞之咸止。”

      競動二句:指當時情勢慘烈。天關,星名。《史記·天官書》:“黑帝行德,天關為之動。”地軸,見《河圖·括地象》:“地下有四柱,廣十萬里,有三千六百軸。”

      探雀鷇二句:指梁武帝被侯景囚禁后凄慘死去。《南史·武帝紀》:“帝疾久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崩。賊秘之,太子問起居不得見,慟于閣下。”探雀鷇,見《史記·趙世家》,趙武靈王被兒子派人圍于宮里,餓了只能探雀鷇而充饑,三月馀餓死。鷇,雛鳥。熊蹯,熊掌,見《左傳》,楚太子商臣逼死其父楚成王,成王請求死前吃一只熊蹯,商臣不許,因為煮熟一只熊蹯的時間可能會使成王得到救援。成王只得自縊而死。詎,何,豈。

      車側二句:指侯景惡葬梁武帝后,又殺了梁簡文帝。車側郭門,春秋時,崔杼殺齊莊公,草草葬莊公于北郭。車,喪車。筋懸廟屋,戰國時淖齒殺死齊閔王后,抽了他的筋,懸于東廟。

      曹社之謀:春秋時,有一曹國人夢見一群人立于社宮謀劃滅曹之事,后來曹果然被宋所滅。

      秦庭之哭:指楚申包胥到秦國哭求救兵之事。這里是說自己有赴江陵乞援之志。當時湘東王駐守江陵。

      爾乃二句:指自己想方設法通過叛軍的關卡,投奔江陵。假刻璽,偽造過關文書。稱使者,冒充出使的人。

      逢鄂坂二句:指自己遇到了層層盤查。鄂,指武昌。譏嫌,盤查與猜疑。耏門,春秋時宋人耏班立了戰功,宋君賜他在一個城門口設卡收稅的權力,此門便稱為耏門。

      乘白馬二句:指陸路行程艱難。

      吹落葉二句:指乘船循江而上。

      彼鋸牙二句:指自己路上遇侯景遣大軍沿江而上襲郢州。鋸牙、鉤爪:指侯景的部眾。

      船樓:即樓船。

      張遼二句:指梁朝派出大將王僧辯、胡僧佑抵擋侯景軍隊。張遼,三國時曹操大將,孫權攻合肥十馀日,張遼堅守,敗退孫權,曹操拜為征東將軍。時王僧辯亦為征東將軍。王浚,西晉益州刺史,晉武帝伐吳,王浚率軍由水路沿長江而下。王僧辯與侯景軍對峙,胡僧佑率軍由水路增援。

      乍風驚四句:指侯景軍隊攻城失利,侯景遁回,其主將被擒。風驚而射火,侯景軍攻城時做火艦燒城柵,風向不對,反燒向己方。箭重而沉舟,三國時孫權乘大船觀曹軍,曹軍亂箭齊發,箭著船一面,船偏重將沉,孫權掉轉船身,使另一面受箭,船身恢復平衡而回。這里指侯景遁逃。黃蓋,三國時東吳大將,赤壁之戰中中流矢墮水,吳軍士救起后不知其為黃蓋,置于廁床中,黃蓋大呼韓當,韓當聽出了他的聲音,黃蓋乃得救。杜侯,三國魏仆射杜畿,監造御船,試行時翻船,溺死。侯景主帥任約、大將宋子仙、丁和等均在此戰中或遭擒,或戰死。

      落帆二句:指自己一路逃避。黃鶴之浦,湖北武昌縣西南。鸚鵡之洲,在武昌縣西南江中。

      路已二句:是說自己已到了湘漢分野之處的江陵,仍眷顧舊國舊都。斗、牛,二星宿名,古人以地上的揚州與之對應,建業屬揚州。

      若乃四句:指侯景兵敗荊州,狼狽逃回。陰陵,地名,今安徽定遠縣西北,項羽垓下突圍后曾迷途于此。釣臺,在今武漢長江邊。趣,通“趨”。赤壁,曹操兵敗之處。艤烏江而不渡,項羽兵敗至烏江,烏江亭長艤船而待,項羽不渡,自刎而死。艤,將船停靠岸邊。

      雷池四句:指侯景還奔建業,所經之路筑柵焚戍。雷池、鵲陵,地名,均在今安徽境內。柵浦,江邊浦口的防御工事。

      謂荊衡二句:作者認為梁朝諸王中唯有湘東王可望靖亂中興。荊衡,荊州、衡陽,湘東王駐地。杞梓,皆為產于荊衡的美材良木,此處以之比湘東王。

      淮海六句:總述自己歷盡艱辛、九死一生的逃亡之路。漂渚,婦女們漂洗衣物的江灘。漢韓信曾寄食于漂母十余日。蘆中,春秋時伍子胥逃離楚國之時,為避追兵,曾藏于蘆葦叢中。七澤,古代楚國有云夢等七澤。

      嗟天保二句:指自己奔江陵,受到湘東王任用,但天保未定,憂患重重。天保,上蒼之保佑。殷憂,深深的憂慮。

      謬掌二句:指自己在被任為御史中丞,轉右衛將軍。謬掌、濫尸,是說自己才力不能勝任。

      信生世二句:指父親庾肩吾卒于江陵。龍門,是司馬遷的誕生地,在今陜西韓城縣東北。辭親,送終。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臨死,留滯在河、洛之間,司馬遷趕回,與父親相見。

      奉立身二句:司馬談臨終,囑司馬遷繼承太史之任后,完成其著史之愿。

      昔三世二句:指先世之德到自己而衰落。三世、七葉,均言代代相傳。

      泣風雨二句:這是庾信在思親。梁山,見《琴操》:“曾子耕泰山下,雨雪,不得歸,思父母,作《梁山操》。”枯魚之銜索,見《孔子家語》:“子路見孔子曰:‘枯魚銜索,幾何不蠹?二親之壽,忽如過隙。’”意為穿在干魚口中的繩子會很快生蟲朽壞,父母親的生命也很短暫。

      就汀洲二句:指當時自己在湘東王的猜忌下,憂讒待死的心境。杜若,香草。《離騷》:“搴汀洲兮杜若。”庾信以屈原自比,自喻品行高潔。蘆葦之單衣,三國時,諸葛恪事東吳,被殺后用蘆葦裹身投于石子岡。這是庾信擔心自己遭忌被饞,也會落得諸葛恪那樣下場。

      于是二句:指湘東王討侯景。西楚霸王,秦亡后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這里指湘東王,后進位為梁元帝,其時尚未正式即位。繁陽,楚地名,在今河南新蔡縣北。

      鏖兵二句:指湘東王親自指揮作戰。金匱、玉堂,帝王藏丹書鐵券符命公文的地方。

      蒼鷹、赤雀、鐵舳、牙檣:皆為王僧辯、陳霸先部隊中的戰艦名。

      沉白馬:古時盟誓以白馬作犧牲,在此指討伐侯景的誓師儀式。

      負黃龍:傳說大禹南巡,有黃龍負舟渡江。

      江萍:楚昭王渡江,得物圓而赤,大如斗,以問孔子,孔子說是萍實,惟霸者能得之。此指出師順利。

      戎軍二句:指陳霸先、王僧辯兩路大軍共攻侯景。陳霸先屯兵石

      “哀江南賦并序”鑒賞

      賞析

      此賦主要是傷悼南朝梁的滅亡和哀嘆自己個人身世,陳述了梁朝的成敗興亡,以及侯景之亂和江陵之禍的前因后果,凝聚著作者對故國和人民遭受劫亂的哀傷。全賦內容豐富而深厚,文字凄婉而深刻,格律嚴整而略帶疏放,文筆流暢而親切感人,如實記錄了歷史的真相,具有史詩的規模和氣魄,故有“賦史”之稱。

      全賦分為小序和正文兩大部分。序文概括了全賦大意,著重說明創作的背景和緣起,雖屬賦的有機組成部分,卻可以獨立成篇,為六朝駢文的佳制。

      序文可分三層。開篇至“惟以悲哀為主”為第一層,以極精煉的語言概括了作者一生間的三件恨事。先敘侯景之亂,金陵淪落,自己逃匿江陵,朝野無不慘遭涂炭。接著寫被扣西魏,國破家亡,自己心情如東漢傅燮臨難之時,但悲身世,無處求生;又像東漢袁安念及國事,潸然淚下;因此想仿效桓譚、杜預、潘岳、陸機等古人,作賦寫序,從而水到渠成地交代了作賦的緣由。“信年始二毛”以下轉寫身世之悲。后四句是提示這篇賦的主要內容,說是想追憶梁朝興亡的史實,雖然也有敘述個人危難悲苦的詞句,但仍以傷痛國事為主要內容。

      “日暮涂遠”至“豈河橋之可聞”為第二層,追述出使西魏不僅無功,反而被拘的過程,抒寫羈留異國的悲憤和對江南故國的懷念。先用馮異、荊軻兩典,興起出使西魏,有往無歸的喟嘆。接著用藺相如完璧歸趙和毛遂定盟而還的故事,自傷使命不成。作者傷嘆年已高而歸途遠,只能像君子鐘儀那樣,做一個戴著南冠的楚囚;像行人季孫那樣,留住在西河的別館,其悲痛慘烈,不減于申包胥求秦出兵時的叩頭于地,頭破腦碎;也不減于蔡威公國亡時的痛哭淚盡,繼之以血。后四句以不見釣臺移柳,不聞華亭鶴唳,比喻自己懷念故國而不可見。這一層,在古代忠臣良將義士的故事中,包含著作者立功無望、仕周無奈、忠于故國、思鄉難歸的復雜感情,悲苦欲絕的苦衷和暮年凄涼的景況宛然可見。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至序末為第三層,感嘆梁朝的腐敗而亡和人民的慘遭殺戮。先以孫策、項羽靠少數兵力崛起,終能剖分山河,割據天下的史實,與梁朝百萬軍隊,竟然一朝卷甲潰敗,以致西魏長驅直入,殺戮平民如割草摧木,構成強烈的對比。不僅使文勢因此起伏而跌宕,而且述古用以諷今,暗含對梁朝腐敗怯懦的批評之意。作者對待梁而起的南朝陳是有些敵對情緒的,出于門閥思想的局限,他看不起寒族出身的陳霸先,稱這些地位微賤者暗中勾結,乘虛而入,終于篡梁自立,使梁絕統,江南一帶的帝王之氣,歷經三百年而歸于終結。“是知并吞六合”以下,以秦及西晉雖一統天下,卻終歸覆亡的史實,抒發春秋更替、興亡變遷的感慨。作者認為梁亡既是天意又是人事,雖不無委運于天的宿命思想,但又認識到正是梁朝士族腐朽,同室操戈,引狼入室,亡國慘禍因此不可避免。這正如他在賦文中所云:“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禍始;雖借人之外力,實蕭墻之內起。”深刻的歷史教訓,令作者痛心疾首。序文結末幾句,又由“念王室”轉入“悲身世”。故國不復存在,自己觍顏視北,雖然眷戀古人、故土,但如同舟船無路,銀河不是乘筏駕船所能上達;風狂路阻,海中仙山也無到達希望。欲歸無奈,還鄉無望,處于日暮途窮,于是,“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也就是說國事之慨,窮者之憂,必須一吐為快。

      正文部分先敘其遠族世功及八世族南遷之盛,祖先之德及父族事跡,再說自己文武皆備、少年得志,由此又寫到梁朝全盛之日的歌舞升平,但其中已隱含了武備不修的危機。然后,作者筆鋒一轉,寫朝廷的麻木不仁及內外之種種“兇兆”,說侯景暴戾成性,雖梁朝納降,而終歸無效。而此時天意、人事已皆不利于梁,致使侯景入城而無法抵御,最后梁之外援、內守俱告失敗,猛將柳仲禮先戰后降,守城諸將士雖誓與城共存亡,但臺城仍然失陷,梁武帝、簡文帝相繼被害。

      接著,庾信又寫了自己赴江陵途中的見聞和感受,寫沿途所見的殘破景象及所受的艱辛。他到江陵后又在梁元帝治下做官,但有志難酬,雖仕于梁元帝卻不蒙信任。陳霸先、王僧辯聯軍一舉全殲了侯景。在建康城的一片殘破中,庾信再次對梁武帝、簡文帝的遭遇表示哀悼,對王僧辯的功勞和不幸表示懷念。紹陵王蕭倫驕躁自矜,為梁元帝不容,終被西魏所害;而元帝又剛愎自用,偏安江陵,直至內外交困,陷于末路。至此,西魏來侵,長驅直入,梁兵力哀弊,遂至于亡;江陵失陷,慘苦之極。江陵官兵百姓被擄至西魏,沿途備受艱辛,家人倍遭磨難。自己出使西魏后,適值江陵陷落,遂至無國可歸。江陵陷落后,梁末代君臣相繼失位,終為陳霸先所代。而梁亡之后,上下無能,土地全失,自己流落北國,雖受到種種優待,而思歸之情愈切。

      正文所記述的這段歷史,頭緒極其繁多,即使用編年體散文來記敘,也相當困難,采用講究辭藻、對偶、押韻和用典的賦來表現,更因形式的限制而增加了難度。然而這篇賦卻能將錯綜復雜的歷史事件和眾多的人物組織在宏偉完整的藝術結構之中。它打破了大賦面面俱到、結構對稱的鋪敘方式,以庾信的家世和他在兩次大亂中的遭際作為貫穿全篇的主線,嚴格按照歷史事件的先后順序安排段落章節。記敘史實則將重點放在對各類人物的評判上。因而既從整體上展示出動亂的時代氣氛,又在具體的史評中顯示了作者鮮明的愛憎褒貶。

      在敘述中,作者以“春秋筆法”式的褒貶,對期間的賊子、亂臣、義士、良將等一一評價。在寫史中,作者表現出巨大的歷史感,甚至已經走出了個人的好惡,能夠比較客觀地品評和反思這段歷史。但是在恢弘的歷史鋪寫中,在個人的命運沉浮中,庾信還是困惑地把思索的結果歸于天意:“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將非江表王氣,終于三百年乎?”在賦中,天意還通過一系列象征性的物相表現出來:“魴魚赤尾,四郊多壘;殿狎江鷗,宮鳴野雉”(預示侯景之亂之始);“直虹貫壘,長星屬地”(平定侯景前的征兆);“沴氣朝浮,妖精夜隕。赤鳥則三日夾日,蒼云則七重圍軫”(預示梁運將終)。這表現了作者在巨大歷史變遷面前的惶惑,這種與作者的悲愴、憤慨、感嘆、痛惜等復雜感情結合在一起的歷史反思正是此賦的魅力所在。

      《哀江南賦》內容相當豐富而深厚,它是作者對梁朝興亡的歷史總結,賦中對梁武帝建國以后所出現過的一段太平景象有簡單的藝術概括。“五十年來,江表無事”的描寫,基本上是符合事實的。但是在表面的太平景象背后,又潛伏著危急的暗流。庾信在賦中,還藝術地再現了侯景之亂的過程和這種大亂的種種生動畫面,鞭撻了賊臣侯景、蕭正德之流,同時也熱情地歌頌了在侯景之亂中為國獻身的英雄們。臺城陷落之后,梁武帝和簡文帝均遇害,賦中對此表示了深沉的悼念。對于梁宗室子弟在國家危急之秋,不但不共同戮力王室、一心討伐侯景,反而兄弟之間自相殘殺,作者表示了極大的憤慨。對于梁元帝的自高自大、猜忌、狠毒,作者又進行了無情的批判。此賦反映的另一次戰亂是承圣年間的江陵之亂。西魏統治者攻陷江陵后,大肆屠殺,并將十萬臣民俘獲至長安。庾信十分沉痛地描繪了這次亡國慘禍,較真實地反映了十萬俘虜的血淚生活,還指出造成這次慘禍的原因。

      此賦自始至終貫串著一個鮮明的主題,這就是作者的“鄉關之思”,其感情是真摯的。它凝聚著作者對故國君臣與人民在金陵、江陵兩次戰亂中被禍的哀傷,概括了江陵陷落后十萬俘虜的血淚生活,因此,這種“鄉關之思”不僅屬于作者個人所特有,而且是有一定的典型性和普遍意義的。

      《哀江南賦》在文本形式上大量采用四六文寫成,使事用典繁多而精到、結構宏偉壯闊、語詞華麗優美、文辭情感濃厚、富有深重的歷史文化底蘊和“史詩”氣魄,是“駢儷之文”的典范。可以說,這是一篇極其優秀的賦,雖然不只是這篇賦成就了庾信,但它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庾信晚年賦作的最高成就。

      創作背景

      據《北史》記載,庾信留在北方,“雖位望顯通,常作鄉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陳寅恪在《讀哀江南賦》中考證,《哀江南賦》是庾信的暮年之作,成于公元578年(北周宣政元年)。魯同群則認為此賦作于西魏恭帝三年(557)。

      庾信簡介

      南北朝·庾信的簡介

      庾信

      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蘭成,北周時期人。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以聰穎的資質,在梁這個南朝文學的全盛時代積累了很高的文學素養,又來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經歷豐富了創作的內容,并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從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面貌。

      ...〔? 庾信的詩(1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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