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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縷曲二首·其一

      [清代]:顧貞觀

      寄吳漢槎寧古塔,以詞代書,丙辰冬,寓京師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yīng)見慣,總輸他,覆雨翻云手,冰與雪,周旋久。

      淚痕莫滴牛衣透,數(shù)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置此札,君懷袖。

      “金縷曲二首·其一”譯文及注釋

      譯文

      你近來平安嗎?即便你回來,回想以前令人悲債的事,你又怎能夠承受!昔日朋友形同陌生的路人,又有誰安慰你?你母老家貧子幼,早記不起杯酒相娛的時(shí)侯。魑魅搏人的事應(yīng)該司空見慣,正直人卻總是輸在覆雨翻云的小人之手。我們與寒冷的冰雪,打交道已經(jīng)很久很久。

      勸你不要讓淚水把牛衣滴透。請你數(shù)一數(shù)天下的戌邊人,仍舊和家人團(tuán)聚二堂的,又有幾家?比起早已冤死的紅顏薄命人,更不如你如今生命還有。只是在那極遠(yuǎn)的邊塞,四季冰雪的苦寒難受。你在邊塞已經(jīng)二十年,·我要像申包胥那樣實(shí)現(xiàn)諾言,像燕丹盼歸使烏頭白馬生角樣,一定把你營救。我就以這首詞代替書信,請你妥善保存不要憂愁。

      注釋

      吳漢槎(chá):名兆騫,江蘇吳江人。順治舉人,工詩文,以科場事為人所陷,于順治十四年謫戍寧古塔(今黑龍江省寧安市)。

      書:書信。

      丙辰: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

      季子:指春秋時(shí)吳王壽夢的兒子季札,號延陵季子,素有賢名。后常稱姓吳的人為“季子”。這里代指吳兆騫。

      行路:過路人。

      悠悠:關(guān)系很遠(yuǎn),不相關(guān)。

      慰藉:安慰之意。

      杯酒:即杯酒言歡的縮語。

      魑(chī)魅搏人:魑魅,傳說里的山林妖怪。搏人,打人,抓人。據(jù)吳兆騫子吳振臣在《秋笳集》的跋中說,吳兆騫“為仇家所中,遂遣戍寧古。”

      覆雨翻云手:指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陷害好人的陰毒小人。

      牛衣:亂麻編制的給牛保暖的披蓋物。據(jù)《漢書·王章傳》載,王章貧困的時(shí)侯,曾與妻子臥于牛衣上對泣。

      數(shù)天涯,依然骨肉:吳兆騫被遣戍肩,其妻至戍所相陪十余年,生有一子四女。

      絕塞:極遠(yuǎn)的邊塞。苦寒難受:吳兆騫《秋笳集》卷八《與計(jì)甫草書》中有:“塞外苦寒,四時(shí)冰雪。”

      廿(niàn)載包胥承一諾:廿載,二十年。從1657年吳兆騫被遣戍寧古塔,到作者1676年寫這首詞,正好二十年。包胥承一諾,據(jù)《史記·伍子胥列傳》載,春秋時(shí),楚國大夫包胥立誓要保全楚國,后果然如愿。

      盼烏頭馬角終相救:《史記·刺客列傳》索引:“丹求歸,秦王曰,‘烏頭白,馬生角,乃許耳。’”燕太子丹仰天長嘆,上感于天,果然烏頭變白,馬也生角。

      札:信札,書信。

      我亦飄零久:飄零,漂泊。作者康熙五年(1666年)中舉,掌國史館典籍,五年后因父病告歸,康熙十五年(1676年)又入京在納蘭性德家教書,兩度客居京師,故有飄零異鄉(xiāng)之感。

      十年來:從康熙五年(1666年)作者中舉,到1676年寫這首詞,正好十年。

      “宿昔”四句:宿昔,過去。非忝竊,不是名不副實(shí)。《感引集》卷十六引顧震滄的話說:“貞觀幼有異才,能詩,尤工樂府。少與吳江吳兆騫齊名。”杜陵消瘦,杜甫在《麗人行》中自稱“杜陵野老”、“杜陵布衣”,李白戲杜甫詩中有:“借問別采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夜郎僝僽,李白曾被流夜郎(今貴州省西部),受到摧殘。這里以杜甫和李白比喻作者和吳兆騫。

      薄命長辭知己別:指作者夫人去世和與昊兆騫分別。

      兄生辛未吾丁丑:吳兆騫生于辛未年,即明崇禎四年(1631)。作者生于丁丑年,即明崇禎十年(1637年)。

      早衰蒲柳:蒲柳,即水楊,是凋零最早的樹木。《世說新語》載:“顧悅與簡文同年,而發(fā)早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zhì),經(jīng)霜猶茂。’”

      “詩賦”二句:古人認(rèn)為創(chuàng)作詩文損傷人的心魂。桓譚在《新論》里說,他和揚(yáng)雄都因作賦,“用精思大劇而得病”。作者和吳兆騫創(chuàng)作都很勤奮,尤其是吳兆騫,兒童時(shí)就作膽賦,“累千余言”。(見《國朝先正事略》)

      但愿得,河清人壽:河,指黃河。黃河水濁,古時(shí)認(rèn)為黃河清就天下太平。古人云:“俟河之清,人壽幾何。”認(rèn)為黃河千年一清,而人壽有限。這里是希望一切好轉(zhuǎn),吳兆騫能歸來的意思。

      行戍稿:在戍邊時(shí)所寫的稿子。

      “金縷曲二首·其一”鑒賞

      賞析

      二作系以書信格式入詞,十分別致。“季子平安否?”寫信先須問對方安好,這首句正是問安口氣。不過用“季子”二字卻有深意。這里用“季子”二字既切合吳兆騫的姓氏,又使入聯(lián)想其才德,而且還表明吳地人。(一說,吳兆騫有二兄,季子言其排行。)拿吳季子比吳兆騫,其人才德令人欽佩,而卻受了這種冤枉,就更令人同情。所以五個(gè)字看似尋常,實(shí)則有力地領(lǐng)起全篇。“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這是用假設(shè)語句極力同情吳兆騫的痛苦經(jīng)歷。即使現(xiàn)在就能回到家鄉(xiāng),這段經(jīng)歷中的千難萬苦,又那堪回想。何況現(xiàn)在沒有歸來,還在經(jīng)受著這些不堪回首的痛苦。“行路悠悠準(zhǔn)慰藉,母老家貧子幼。”這是就不堪回首的痛苦中特別提出充軍關(guān)外的遭遇,沒有誰能加以安慰,家庭又是如此困難——母老家貧子幼。過去的一切歡樂都無影無蹤,“記不起、從前杯酒”。朋友的文酒之會(huì),杯酒相歡,不要說現(xiàn)在沒有了,就連過去的記憶也消失了,令人傷心。“魑魅搏人應(yīng)見慣,總輸他,覆雨翻云手。”“搏人”,這是含蓄地為吳兆騫鳴不平。“魑魅搏人”,比喻壞人以卑劣的手段陷害人。杜甫詩:“翻手作云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shù)。”這里用杜意,就是說,君子總要吃小人的虧。應(yīng)該提出的是清代文字獄頻繁,士人往住轉(zhuǎn)喉觸諱。吳兆騫是朝廷謫戍的,既要同情兆騫,又要回避觸犯朝廷,只能籠統(tǒng)地這樣解說,這在當(dāng)時(shí)已經(jīng)算是大膽的了。“冰與雪,周旋久。”這是切題中寧古塔的特點(diǎn)。塞外苦寒,作者此時(shí)在京師風(fēng)雪之中,想象好友塞外,只能與冰雪周旋,而一過就是多年,定令人難受。這上片痛快淋漓地為吳兆騫的痛苦傾訴,下片一轉(zhuǎn)變成多方安慰開脫,希望他不要為痛苦所摧垮。

      漢時(shí)王章夫妻牛衣對泣的事,作者反用為“淚哀莫滴牛衣透”,勸也不要過分傷心,原因何在,“數(shù)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沒有幾家能夠骨肉團(tuán)聚,吳兆騫雖遠(yuǎn)在關(guān)外,卻還能牛農(nóng)對泣,骨肉一處,這是骨肉分散的還好些。再說紅顏命薄,古今一轍,有才往往命途多舛。這樣退一步想,也就得些寬慰。但勸慰要有分寸,只能說到這地步,筆鋒一轉(zhuǎn)又為他難受:“只絕塞、苦寒難受。”這和上片結(jié)尾“冰與雪,周旋久”相呼應(yīng)。“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化用春秋后期申包胥立誓救楚和燕太子丹質(zhì)于秦而后得歸的典故,作者把它們巧妙地組織在一起,表示不管多大困準(zhǔn),一定要像申包胥那樣盡力救他回來。沉痛感人。“置此札,君懷袖”:這封信請你保存。就是憑證。這幾句表現(xiàn)死生不愉的友情,感人肺腑,催入淚下。

      創(chuàng)作背景

      康熙十五年(1675年)冬,作者離居北京千佛寺,于冰雪中感念良友的慘苦無告,為之作《金縷曲》二首寄之以代書信。納蘭性德讀過這兩首詞,淚下數(shù)行,說:“河粱生別之詩,山陽死友之傳,得此而三!”當(dāng)即擔(dān)保援救兆騫。后經(jīng)納蘭父子的營救,吳兆騫終于在五年之后獲贖還鄉(xiāng)。

      顧貞觀簡介

      清代·顧貞觀的簡介

      顧貞觀

      顧貞觀(1637-1714)清代文學(xué)家。原名華文,字遠(yuǎn)平、華峰,亦作華封,號梁汾,江蘇無錫人。明末東林黨人顧憲成四世孫。康熙五年舉人,擢秘書院典籍。曾館納蘭相國家,與相國子納蘭性德交契,康熙二十三年致仕,讀書終老。貞觀工詩文,詞名尤著,著有《彈指詞》、《積書巖集》等。顧貞觀與陳維嵩、朱彝尊并稱明末清初“詞家三絕”,同時(shí)又與納蘭性德、曹貞吉共享“京華三絕”之譽(yù)。

      ...〔? 顧貞觀的詩(1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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