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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史·列傳·卷七十

      李延壽

      原文

      循吏

      吉翰杜驥申恬杜慧度阮長之甄法崇傅琰

      虞愿王洪范沈瑀范述曾孫謙何遠郭祖深

      昔漢宣帝以爲“政平訟理,其惟良二千石乎”。前史亦云,今之郡守,古之諸侯也。故長吏之職,號曰親人。至于道德齊禮,移風易俗,未有不由之矣。

      宋武起自匹庶,知人事艱難,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職。而王略外舉,未遑內務,奉師之費,日耗千金。播茲寬簡,雖所未暇,而黜己屏欲,以儉御身,左右無幸謁之私,閨房無文綺之飾。故能戎車歲駕,邦甸不擾。文帝幼而寬仁,入纂大業,及難興陜服,六戎薄伐,興師命將,動在濟時。費由府實,事無外擾。自此方內晏安,甿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歲賦,晨出暮歸,自事而已。守宰之職以六期爲斷,雖沒世不徙,未及曩時,而人有所系,吏無茍得,家給人足,即事雖難,轉死溝渠,于時可免。凡百戶之鄉,有市之邑,歌謠舞蹈,觸處成群,蓋宋世之極盛也。暨元嘉二十七年,舉境外捍,于是傾資掃蓄,猶有未供,深賦厚斂,天下騷動。自茲迄于孝建,兵連不息。以區區江東,蕞爾迫隘,薦之以師旅,因之以兇荒,向時之盛,自此衰矣。晉世諸帝多處內房,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孝武末年,清暑方構,及永初受命,無所改作,所居唯稱西殿,不制嘉名,文帝因之,亦有合殿之稱。及孝武承統,制度滋長,犬馬馀菽粟,土木衣綈繡。追陋前規,更造正光、玉燭、紫極諸殿。雕欒綺節,珠窗網戶,嬖女幸臣,賜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殫人命未快其心。明皇繼祚,彌篤浮侈,恩不恤下,以至橫流。蒞人之官,遷變歲屬,突不得黔,席未暇暖,蒲、密之化,事未易階。豈徒吏不及古,人乖于昔,蓋由爲上所擾,致化莫從。

      齊高帝承斯奢縱,輔立幼主,思振人瘼,風移百城。爲政未期,擢山陰令傅琰爲益州刺史,乃損華反樸,恭己南面,導人以躬,意存勿擾。以山陰大邑,獄訟繁滋,建元三年,別置獄丞,與建康爲比。永明繼運,垂心政術,杖威善斷,猶多漏網,長吏犯法,封刃行誅。郡縣居職,以三周爲小滿。水旱之災,輒加振恤。十許年中,百姓無犬吠之驚,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聲舞節,袨服華妝。桃花淥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無往非適。明帝自在布衣,達于吏事,及居宸扆,專務刀筆。未嘗枉法申恩,守宰由斯而震。屬以魏軍入伐,疆埸大擾,兵車連歲,不遑啓居,軍國糜耗,從此衰矣。繼以昏亂,政由群孽,賦調云起,傜役無度。守宰多倚附權門,互長貪虐,裒刻聚斂,侵擾黎甿。天下搖動,無所措其手足。

      梁武在田,知人疾苦,及定亂之始,仍下寬書。東昏時雜調咸悉除省,于是四海之內始得息肩。及踐皇極,躬覽庶事,日昃聽政,求瘼恤隱。乃命輶軒以省方俗,置肺石以達窮人。勞己所先,事唯急病。元年,始去人貲,計丁爲布。在身服浣濯之衣,御府無文錦之飾。太官常膳,唯以菜蔬,圓案所陳,不過三盞,蓋以儉先海內也。故每選長吏,務簡廉平,皆召見于前,親勖政道。始擢尚書殿中郎到溉爲建安內史,左戶侍郎劉鬷爲晉安太守。溉等居官,并以廉潔著。又著令:小縣有能,遷爲大縣令,大縣有能,遷爲二千石。于是山陰令丘仲孚有異績,以爲長沙內史,武康令何遠清公,以爲宣城太守。剖符爲吏者,往往承風焉。斯亦近代獎勸之方也。

      案前史各立循吏傳,序其德美,今并掇采其事,以備此篇云。

      吉翰字休文,馮翊池陽人也。初爲龍驤將軍劉道憐參軍,隨府轉征虜左軍參軍,隨道憐北征廣固,賜爵建城縣五等侯。參宋武帝中軍軍事、臨淮太守。復爲道憐驃騎中兵參軍,從事中郎。爲將佐十馀年,清謹勤正,甚爲武帝所知賞。

      元嘉中,歷位梁、南秦二州刺史,徙益州刺史,加督。在任著美績,甚得方伯之體,論者稱之。

      累遷徐州刺史、監徐兗二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時有死罪囚,典簽意欲活之,因翰八關齋呈事,翰省訖,語令且去,明可更呈。明旦,典簽不敢復入,呼之乃來。取昨所呈事視訖,謂曰:“卿意當欲宥此囚死命。昨于齋坐見其事,亦有心活之。但此囚罪重,不可全貸,既欲加恩,卿便當代任其罪。”因命左右收典簽付獄殺之,原此囚生命。其刑政類如此。自下畏服,莫敢犯禁。卒于官。

      杜驥字度世,京兆杜陵人也。高祖預,晉征南將軍。曾祖耽,避難河西,因仕張氏。苻堅平涼州,父祖始還關中。

      兄坦頗涉史傳,宋武帝平長安,隨從南還。元嘉中,位青、冀二州刺史,晚度北人,南朝常以傖荒遇之,雖復人才可施,每爲清途所隔,坦恒以此慨然。嘗與文帝言及史籍,上曰:“金日磾忠孝淳深,漢朝莫及,恨今世無復此輩人。”坦曰:“日磾之美,誠如圣詔,假使出乎今世,養馬不暇,豈辦見知。”上變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請以臣言之,臣本中華高族,亡曾祖因晉氏喪亂,播遷涼土,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傖賜隔。日磾胡人,身爲牧圉,便超入內侍,齒列名賢。圣朝雖復拔才,臣恐未必能也。”上默然。

      北土舊法,問疾必遣子弟。驥年十三,父使候同郡韋華。華子玄有高名,見而異之,以女妻焉。累遷長沙王義欣后軍錄事參軍。

      元嘉七年,隨到彥之入河南,加建武將軍。魏撤河南戍悉歸河北,彥之使驥守洛陽。洛陽城廢久,又無糧食,及彥之敗退,驥欲棄城走,慮爲文帝誅。初,武帝平關、洛,致鍾虡舊器南還。一大鍾墜洛水中,至是帝遣將姚聳夫領千五百人迎致之。時聳夫政率所領牽鍾于洛水,驥乃遣使紿之曰:“虜既南度,洛城勢弱,今修理城池,并已堅固,軍糧又足,所乏者人耳。君率衆見就,共守此城,大功既立,取鍾無晚。”聳夫信之,率所領就驥。及至城不可守,又無糧食,于是引衆去,驥亦委城南奔。白文帝:“本欲以死固守,姚聳夫入城便走,人情沮敗,不可復禁。”上怒,使建威將軍鄭順之殺聳夫于壽陽。聳夫,吳興武康人,勇果有氣力,宋偏裨小將莫及。

      十七年,驥爲青、冀二州刺史,在任八年,惠化著于齊土。自義熙至于宋末,刺史唯羊穆之及驥爲吏人所稱詠。后征爲左軍將軍,兄坦代爲刺史,北土以爲榮焉。

      坦長子琬爲員外散騎侍郎,文帝嘗有函詔敕坦,琬輒開視。信未及發,又追取之,敕函已發,大相推檢。上遣主書詰責驥,并檢開函之主。驥答曰:“開函是臣第四息季文,伏待刑坐。”上特原不問。卒官。

      第五子幼文薄于行,明帝初,以軍功封邵陽縣男,尋坐巧妄奪爵。后以發太尉廬江王褘謀反事,拜給事黃門侍郎。廢帝元徽中爲散騎常侍。幼文所蒞貪橫,家累千金。與沈勃、孫超之居止接近,又并與阮佃夫厚善。佃夫既死,廢帝深疾之。帝微行,夜輒在幼文門墉間聽其弦管,積久轉不能平,于是自率宿衛兵誅幼文、勃、超之等。兄叔文爲長水校尉,亦誅。

      申恬字公休,魏郡魏人也。曾祖鍾,爲石季龍司徒。宋武帝平廣固,恬父宣、宣從父兄永皆得歸晉,并以干用見知。武帝踐阼,拜太中大夫。宣元嘉初,歷兗、青二州刺史。恬兄謨與朱修之守滑臺。魏克滑臺見虜。后得還,爲竟陵太守。

      恬初爲驃騎劉道憐長兼行參軍。宋受命,辟東宮殿中將軍,度還臺,直省十年,不請休急。歷下邳、北海二郡太守,所至皆有政績。又爲北譙、梁二郡太守。郡境邊接任榛,屢被寇抄。恬到任,密知賊來,乃伏兵要害,出其不意,悉皆禽殄。

      元嘉十二年,遷督魯東平濟北三郡諸軍事、泰山太守,威惠兼著,吏人便之。二十一年,冀州移鎮歷下,以恬爲冀州刺史,加督。明年,加濟南太守。孝武踐阼,爲青州刺史,尋加督。齊地連歲興兵,百姓雕弊,恬防御邊境,勸課農桑,二三年間,遂皆優實。

      性清約,頻處州郡,妻子不免饑寒,世以此稱之。后拜豫州刺史,以疾征還,道卒。死之日,家無遺財。

      子寔,南譙太守。謨子元嗣,海陵太守。元嗣弟謙,臨川內史。

      永子坦,孝建初爲太子右衛率,徐州刺史。大明元年,魏攻兗州,孝武遣太子左衛率薛安都、東陽太守沈法系北捍,至兗州,魏軍已去。坦建議任榛亡命,屢犯邊人,今軍出無功,宜因此翦撲,上從之。亡命先已聞知,舉村逃走,安都、法系坐白衣領職,坦棄市,群臣爲請莫得。將行刑,始興公沈慶之入市抱坦慟哭曰:“卿無罪,爲朝廷所枉誅,我入市亦當不久。”市官以白上,乃原生命,系尚方。尋被宥,復爲驍騎將軍。疾卒。

      子令孫,明帝時爲徐州刺史,討薛安都。行至淮陽,即與安都合。弟闡時爲濟陰太守,戍睢陵城,奉順不同安都,安都攻圍不能克。會令孫至,遣往睢陵說闡,闡降,殺之。令孫亦見殺。

      杜慧度,交址朱鳶人也。本屬京兆。曾祖元爲甯浦太守,遂居交址。父瑗字道言,仕州府爲日南、九德、交址太守。初,九真太守李遜父子勇壯有權力,威制交土,聞刺史滕遯之當至,分遣二子斷遏水陸津要,瑗收衆斬遜,州境獲寧。后爲龍驤將軍、交州刺史。宋武帝義旗建,進號冠軍將軍。盧循竊據廣州,遣使通好,瑗斬之。義熙六年卒,年八十四,贈右將軍。

      慧度,瑗第五子也。七年,除交州刺史,詔書未到,其年春,盧循襲破合浦,徑向交州,慧度乃率文武六千人拒循于石碕,破之。循雖破,馀黨皆習兵事,李遜子孫李弈、李移、李脫等皆奔竄石碕,盤結俚、獠,各有部曲。循知弈等與杜氏有怨,遣使招之。弈等受循節度。六月庚子,循晨造南津,令三軍入城乃食。慧度悉出宗族私財以充勸賞,自登高艦合戰,放火箭,循衆艦俱然,一時散潰。循中箭赴水死。斬循及父嘏并循二子,并傳首建鄴。封慧度龍編縣侯。

      武帝踐阼,進號輔國將軍。其年,南討林邑,林邑乞降,輸生口大象金銀古貝等,乃釋之。遣長史江攸奉表獻捷。慧度布衣蔬食,儉約質素。能彈琴,頗好莊、老。禁斷淫祀,崇修學校,歲荒人饑,則以私祿振給。爲政纖密,有如居家,由是威惠沾洽,奸盜不起。乃至城門不夜閉,道不拾遺。卒,追贈左將軍。以慧度長子弘文爲振遠將軍、交州刺史。

      初,武帝北征關、洛,慧度板弘文行九真太守。及繼父爲刺史,亦以寬和得衆,襲爵龍編侯。元嘉四年,文帝以廷尉王徽爲交州刺史,弘文被征,會得重疾,牽以就路。親舊見其患篤,勸待病愈。弘文曰:“吾世荷皇恩,杖節三世。常欲投軀帝庭,以報所荷;況親被征命,而可晏然者乎。”弘文母阮年老,見弘文輿疾就路,不忍別,與到廣州,遂卒。臨死,遣弟弘猷詣建鄴,朝廷甚哀之。

      孝建中,以豫章太守檀和之爲豫州刺史,和之先歷始興太守、交州刺史,所在有威名,盜賊屏跡。每出獵,猛獸伏不敢起。

      阮長之字景茂,一字善業,陳留尉氏人也。祖思曠,金紫光祿大夫。父普,驃騎諮議參軍。

      長之年十五喪父,有孝性,哀感傍人。除服,蔬食者猶積載。閑居篤學,未嘗有惰容。

      初爲諸府參軍,母老,求補襄垣令,督郵無禮鞭之,去職。后拜武昌太守。時王弘爲江州,雅相知重,引爲車騎從事中郎。

      元嘉十一年,除臨海太守,在官常擁敗絮。至郡少時,母亡,葬畢不勝憂卒。

      時郡田祿以芒種爲斷,此前去官者則一年秩祿皆入后人。始以元嘉末改此科,計月分祿。長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種前一日解印綬。初發都,親故或以器物贈別,得便緘錄,后歸,悉以還之。爲中書郎直省,夜往鄰省,誤著屐出合,依事自列。門下以闇夜人不知,不受列。長之固遣送曰:“一生不侮暗室。”前后所蒞官,皆有風政,爲后人所思。宋世言善政者咸稱之。文帝深惜之,曰:“景茂方堪大用,豈直以清苦見惜。”子師門,原鄉令。

      元嘉初,文帝遣大使巡行四方,兼散騎常侍王歆之等上言:“宣威將軍、陳南頓二郡太守李元德清勤均平,奸盜止息。彭城內史魏恭子廉惜修慎,在公忘私,安約守儉,久而彌固。前宋縣令成浦爲政寬濟,遺詠在人。前鮦陽令李熙國在事有方,人思其政。故山桑令何道自少清廉,白首彌厲。應加褒賚,以勸于后。”各被褒賜。歆之字叔道,河東人。曾祖愆期有名晉世,官至南蠻校尉。歆之位左戶尚書、光祿大夫,卒官。

      甄法崇,中山人也。父匡,位少府卿,以清聞。法崇,宋永初中爲江陵令,在任嚴整,縣境肅然。于時,南平繆士通爲江安令卒官,至其年末,法崇在聽事,士通前見。法崇知其已亡,愕然未言。坐定,云:“卿縣人宋雅見負米千余石不還,令兒窮弊不自存,故自訴。”法崇因命口受爲辭,因遜謝下席。而法崇爲問,宋家狼狽輸送。太守王華聞而嘆美之。

      法崇孫彬。彬有行業,鄉黨稱善。嘗以一束苧就州長沙寺庫質錢,后贖苧還,于苧束中得五兩金,以手巾裹之,彬得,送還寺庫。道人驚云:“近有人以此金質錢,時有事不得舉而失。檀越乃能見還,輒以金半仰酬。”往復十馀,彬堅然不受,因謂曰;“五月披羊裘而負薪,豈拾遺金者邪。”卒還金。梁武帝布衣而聞之,及踐阼,以西昌侯藻爲益州刺史,乃以彬爲府錄事參軍,帶郫縣令。將行,同列五人,帝誡以廉慎。至彬,獨曰:“卿昔有還金之美,故不復以此言相屬。”由此名德益彰。及在蜀,藻禮之甚厚云。

      傅琰字季珪,北地靈州人也。曾祖弘仁,宋武帝之外弟,以中表歷顯官,位太常卿。祖劭字彥先,員外散騎侍郎。父僧佑,山陰令,有能名。

      琰美姿儀,仕宋爲武康令,遷山陰令,并著能名,二縣皆謂之傅圣。賜爵新亭侯。元徽中,遷尚書左丞。母喪,鄰家失火,延燒琰屋,抱柩不動。鄰人競來赴救,乃得俱全。琰股髀之間已被煙焰。

      齊高帝輔政,以山陰獄訟煩積,復以琰爲山陰令。賣針、賣糖老姥爭團絲來詣琰,琰掛團絲于柱鞭之,密視有鐵屑,乃罰賣糖者。又二野父爭雞,琰各問何以食雞,一人云粟,一人云豆。乃破雞得粟,罪言豆者。縣內稱神明,無敢爲偷。琰父子并著奇績,時云諸傅有理縣譜,子孫相傳,不以示人。

      升明中,遷益州刺史。自縣遷州,近世罕有。齊建元四年,征驍騎將軍、黃門郎。永明中,爲廬陵王安西長史、南郡內史,行荊州事。卒。琰喪西還,有詔出臨哭。

      時長沙太守王沈、新蔡太守劉聞慰、晉平太守丘仲起、長城縣令何敬叔、故鄣縣令丘寂之,皆有能名,而不及琰也。沈字彥流,東海人,歷錢唐、山陰、秣陵令,南平、長沙太守,清廉戒慎,身恒居祿而居處日貧。死之日無宅可憩,故吏爲營棺柩。聞慰自有傳。仲起見沈憲傳,敬叔見子思澄傳。

      寂之字德玄,吳興烏程人。年十七,爲州西曹,兼直主簿。刺史王彧行縣夜還,前驅已至,而寂之不肯開門,曰:“不奉墨旨。”彧方于車中爲教,然后開。彧嘆曰:“不意郅君章近在合下。”即轉爲主簿。在縣專以廉潔御下。于時丹徒縣令沈巑之以清廉抵罪,寂之聞之曰:“清吏真不可爲也,政當處季、孟之間乎。”

      巑之吳興武康人,性疏直,在縣自以清廉不事左右,浸潤日至,遂鎖系尚方。嘆曰:“一見天子足矣。”上召問曰:“復欲何陳?”答曰:“臣坐清所以獲罪。”上曰:“清復何以獲罪?”曰:“無以承奉要人。”上曰:“要人爲誰?”巑之以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諸賢皆是。若臣得更鳴,必令清譽日至。”巑之雖危言,上亦不責。后知其無罪,重除丹徒令。入縣界,吏人候之,謂曰:“我今重來,當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

      又有汝南周洽,歷句容、曲阿、上虞、吳令,廉約無私,卒于都水使者。無以殯斂,吏人爲買棺器。齊武帝聞而非之,曰:“洽累歷名邑而居處不理,遂坐無車宅死,令吏衣棺之,此故宜罪貶,無論褒恤。”乃敕不給贈賻。琰子翽,爲官亦有能名,后爲吳令,別建康令孫廉,廉因問曰:“聞丈人發奸擿伏,惠化如神,何以至此?”答曰:“無他也,唯勤而清。清則憲綱自行,勤則事無不理。憲綱自行則吏不能欺,事自理則物無疑滯,欲不理得乎。”時臨淮劉玄明亦有吏能,歷山陰、建康令,政常爲天下第一,終于司農卿。后翽又代玄明爲山陰令,問玄明曰:“愿以舊政告新令尹。”答曰:“我有奇術,卿家譜所不載,臨別當相示。”既而曰:“作縣令唯日食一升飯而莫飲酒,此第一策也。”翽天監中爲建康令,復有能名,位驃騎諮議。子岐。

      岐字景平,仕梁起家南康王左常侍,后兼尚書金部郎,母憂去職,居喪盡禮。服闋后疾廢久之,復除始新令。縣人有因斗相毆而死,死家訴郡,郡錄其仇人,考掠備至,終不引咎。郡乃移獄于縣,岐即令脫械,以和言問之,便即首服。法當償死,會冬節至,岐乃放其還家。獄曹掾固爭曰:“古者有此,今不可行。”岐曰:“其若負信,縣令當坐。”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嘆異,遽以狀聞。岐后去縣,人無老少皆出境拜送,號哭聞數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安西中記室,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對。大同中與魏和親,其使歲中再至,常遣岐接對焉。

      太清元年,累遷太仆,司農卿,舍人如故。岐在禁省十馀年,機事密勿,亞于朱異。此年冬,貞陽侯蕭明伐彭城,兵敗,囚于魏。二年,明遣使還述魏欲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議。左衛朱異曰:“邊境且得靜寇息人,于事爲便。”議者并然之。岐獨曰:“高澄既新得志,何事須和?必是設間,故令貞陽遣使,令侯景自疑,當以貞陽易景,景意不安,必圖禍亂。若許通好,政是墮其計中。且彭城去歲喪師,渦陽復新敗退,今使就和,益示國家之弱。和不可許。”異等固執,帝遂從之。及遣使,景果有此疑,遂舉兵入寇,請誅朱異。

      三年,遷中領軍,舍人如故。二月,侯景于闕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置部下,當解圍還鎮。敕許之,乃于城西立盟。求遣召宣城王出送。岐固執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宜許之。乃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與景盟訖,城中文武喜躍,冀得解圍。岐獨言于衆曰:“賊舉兵爲逆,豈有求和。”及景背盟,莫不嘆服。尋有詔,以岐勤勞,封南豐縣侯。固辭不受。宮城失守,岐帶疾出圍,卒于宅。

      虞愿字士恭,會稽余姚人也。祖賚,給事中、監利侯。父望之早卒。賚中庭橘樹冬熟,子孫競來取之。愿年數歲獨不取,賚及家人皆異之。

      宋元嘉中,爲湘東王國常侍。及明帝立,以愿儒吏學涉,兼蕃國舊恩,意遇甚厚。除太常丞,尚書祠部郎,通直散騎侍郎。帝性猜忌,體肥憎風,夏月常著小皮衣。拜左右二人爲司風令史,風起方面,輒先啓聞。星文災變,不信太史,不聽外奏,敕靈臺知星二人給愿,常內省直,有異先啓,以相檢察。

      帝以故宅起湘宮寺,費極奢侈。以孝武莊嚴剎七層,帝欲起十層,不可立,分爲兩剎,各五層。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還見帝,曰:“卿至湘宮寺未?我起此寺是大功德。”愿在側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賣兒貼婦錢,佛若有知,當悲哭哀湣。罪高佛圖,有何功德!”尚書令袁粲在坐,爲之失色。帝大怒,使人驅曳下殿,愿徐去無異容。以舊恩,少日中已復召入。

      帝好圍碁,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議共欺爲第三品,與第一品王抗圍碁,依品賭戲。抗饒借帝,曰:“皇帝飛碁,臣抗不能斷。”帝終不覺,以爲信然,好之愈篤。愿又曰:“堯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雖數忤旨,而蒙賞賜猶異馀人。遷兼中書郎。

      帝寢疾,愿常侍醫藥。帝尤好逐夷,以銀缽盛蜜漬之,一食數缽。謂揚州刺史王景文曰:“此是奇味,卿頗足不?”景文答曰:“臣夙好此物,貧素致之甚難。”帝甚悅。食逐夷積多,胸腹痞脹,氣將絕。左右啓飲數升酢酒,乃消。疾大困,一食汁滓猶至三升。水患積久,藥不復效。大漸日,正坐呼道人,合掌便絕。

      愿以侍疾久,轉正員郎。出爲晉平太守。在郡不事生業。前政與百姓交關,質錄其兒婦,愿遣人于道奪取將還。在郡立學堂教授。郡舊出髯蛇,膽可爲藥。有遺愿蛇者,愿不忍殺,放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蛇還床下。復送四十里山,經宿復歸。論者以爲仁心所致。海邊有越王石,常隱云霧,相傳云“清廉太守乃得見”。愿往就觀視,清徹無所隱蔽。后瑯邪王秀之爲郡,與朝士書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猶存,遺風易遵,差得無事。”

      以母老解職,除后軍將軍。褚彥回嘗詣愿,愿不在,見其眠床上積塵埃,有書數帙。彥回嘆曰:“虞君之清至于此。”令人掃地拂床而去。

      遷中書郎,領東觀祭酒。兄季爲上虞令卒,愿從省步出還家,不待詔便歸東。除驍騎將軍,遷廷尉,祭酒如故。

      愿嘗事宋明帝,齊初,神主遷汝陰廟,愿拜辭流涕。建元元年卒。愿著五經論問,撰會稽記,文翰數十篇。

      王洪范,上谷人也。宋泰始中,魏克青州,洪范得別駕清河崔祖歡女,仍以爲妻。祖歡女說洪范南歸。宋桂陽王之難,隨齊高帝鎮新亭,常以身捍矢。高帝曰:“我自有楯,卿可自防。”答曰:“天下無洪范何有哉,蒼生方亂,豈可一日無公。”帝甚賞之。

      后爲晉壽太守,多昧贓賄,爲州所按。大懼,棄郡奔建鄴。高帝輔政,引爲腹心。建武初,爲青、冀二州刺史,悔爲晉壽時貨賕所敗,更勵清節。先是青州資魚鹽之貨,或強借百姓麥地以種紅花,多與部下交易,以祈利益。洪范至,一皆斷之。啓求侵魏,得黃郭、鹽倉等數戍。后遇敗,死傷涂地,深自咎責。乃于謝祿山南除地,廣設茵席,殺三牲,招戰亡者魂祭之。人人呼名,躬自沃酹,仍慟哭不自勝,因發病而亡。洪范既北人而有清正,州人呼爲“虜父使君”,言之咸落淚。

      永明中,有江夏李珪之字孔璋,位尚書右丞,兼都水使者,歷職稱爲清能。后兼少府卒。

      沈瑀字伯瑜,吳興武康人也。父昶,事宋建平王景素。景素謀反,昶先去之,及敗坐系獄。瑀詣臺陳請得免罪,由是知名。爲奉朝請,嘗詣齊尚書左丞殷濔,濔與語及政事,甚器之,謂曰:“觀卿才干,當居吾此職。”司徒竟陵王子良聞瑀名,引爲府行參軍,領揚州部傳從事。時建康令沈徽孚恃勢傲瑀,瑀以法繩之,衆憚其強。子良甚相知賞,雖家事皆以委瑀。子良薨,瑀復事刺史始安王遙光,嘗使送人丁,速而無怨,遙光謂同使吏曰:“爾何不學沈瑀所爲。”乃令瑀專知州獄事。

      湖熟縣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侶以爲艱。明帝使瑀行修之。瑀乃開四洪,斷行客就作,三日便辦。揚州書佐私行,詐稱州使,不肯就作,瑀鞭之四十。書佐歸訴遙光,遙光曰:“沈瑀必不枉鞭汝。”覆之果有詐。明帝復使瑀筑赤山塘,所費減材官所量數十萬。帝益善之。爲建德令,教人一丁種十五株桑、四株柿及梨栗,女子丁半之。人咸歡悅,頃之成林。

      去官還都,兼行選曹郎,隨陳伯之軍至江州。會梁武起兵圍郢城,瑀說伯之迎武帝。伯之泣曰:“馀子在都。”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計;若不早圖,衆散難合”。伯之遂降。初,瑀在竟陵王家,素與范云善,齊末嘗就云宿,夢坐屋梁柱上,仰見天中有字曰“范氏宅”。至是瑀爲帝說之,帝曰:“云得不死,此夢可驗。”及帝即位,云深薦瑀,自暨陽令擢兼尚書右丞。時天下初定,陳伯之言瑀催督運輸,軍國獲濟。帝以爲能,遷尚書駕部郎,兼右丞如故。瑀薦族人沈僧隆、僧照有吏干,帝并納之。

      以母憂去職,起爲余姚令。縣大姓虞氏千馀家,請謁如市,前后令長莫能絕。自瑀到,非訟訴無所通,以法繩之。縣南又有豪族數百家,子弟縱橫,遞相庇蔭,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瑀召其老者爲石頭倉監,少者補縣僮,皆號泣道路,自是權右屏跡。瑀初至,富吏皆鮮衣美服以自彰別,瑀怒曰:“汝等下縣吏,何得自擬貴人!”悉使著芒屨粗布,侍立終日,足有蹉跌,輒加榜捶。瑀微時嘗至此鬻瓦器,爲富人所辱,故因以報焉。由是士庶駭怨。瑀廉潔自守,故得遂行其意。

      后爲安南長史、尋陽太守。江州刺史曹景宗卒,仍爲信威蕭穎達長史,太守如故。瑀性屈強,每忤穎達,穎達銜之。天監八年,因入諮事,辭又激厲。穎達作色曰:“朝廷用君作行事邪?”瑀出,謂人曰:“我死而后已,終不能傾側面從。”是日于路爲人所殺,多以爲穎達害焉。子續累訟之。遇穎達尋卒,事不窮竟。續乃布衣蔬食終其身。

      范述曾字子玄,一字穎彥,吳郡錢唐人也。幼好學,從馀杭呂道惠受五經,略通章句。道惠曰:“此子必爲王者師。”齊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幼時,齊高帝引述曾爲之師友,起家宋晉熙王國侍郎。齊初至南郡王國郎中令,遷太子步兵校尉,帶開陽令。述曾爲人騫諤,在宮多所諫爭,太子雖不能全用,然亦弗之罪也。竟陵王深相器重,號爲周舍。太子左衛率沈約亦以述曾方汲黯。

      齊明帝即位,爲永嘉太守。爲政清平,不尚威猛,甿俗便之。所部橫陽縣山谷嶮峻,爲逋逃所聚,前后二千石討捕莫能息。述曾下車,開示恩信,凡諸兇黨,繈負而出,編戶屬籍者二百馀家。自是商旅流通,居人安業。勵志清白,不受饋遺。明帝下詔褒美,征爲游擊將軍。郡送故舊錢二十余萬,一無所受,唯得白桐木火籠樸十馀枚而已。東

      昏時,拜中散大夫,還鄉里。梁武帝踐阼,乃輕行詣闕,仍辭還。武帝下詔褒美,以爲太中大夫。述曾生平所得奉祿,皆以分施,及老遂壁立無資。以天監八年卒。注易文言,著雜詩賦數十篇。

      后有吳興丘師施亦廉潔稱,罷臨安縣還,唯有二十籠簿書,并是倉庫券帖。當時以比述曾。位至臺郎。

      孫謙字長遜,東莞莒人也。客居歷陽,躬耕以養弟妹,鄉里稱其敦睦。仕宋爲句容令,清慎強記,縣人號爲神明。宋明帝以爲巴東、建平二郡太守。郡居三峽,恒以威力鎮之。謙將述職,敕募千人自隨。謙曰:“蠻夷不賓,蓋待之失節耳。何煩兵役,以爲國費。”固辭不受。至郡,布恩惠之化,蠻獠懷之,競餉金寶。謙慰喻而遣,一無所納。及掠得生口,皆放還家。奉秩出吏人者,悉原除之。郡境翕然,威恩大著。

      視事三年,征還爲撫軍中兵參軍,遷越騎校尉、征北司馬。府主建平王將稱兵,患謙強直,托事遣使至都,然后作亂。及建平誅,遷左軍將軍。

      齊初,爲錢唐令,御煩以簡,獄無系囚。及去官,百姓以謙在職不受餉遺,追載縑帛以送之。謙辭不受。每去官輒無私宅,借空車廄居焉。

      永明初,爲江夏太守,坐被代輒去郡,系尚方,頃之,免爲中散大夫。明帝將廢立,欲引謙爲心膂,使兼衛尉,給甲仗百人。謙不愿處際會,輒散甲士,帝雖不罪而弗復任焉。

      梁天監六年,爲零陵太守,年已衰老,猶強力爲政,吏人安之。先是郡多猛獸暴,謙至絕跡。及去官之夜,猛獸即害居人。謙爲郡縣,常勤勸課農桑,務盡地利,收入常多于鄰境。九年,以老征爲光祿大夫。及至,帝嘉其清潔,甚禮異焉。每朝見,猶請劇職自效。帝笑之曰:“朕當使卿智,不使卿力。”十四年,詔加優秩,給親信二十人,并給扶。

      謙自少及老,歷二縣五郡,所在廉潔。居身儉素,床施蘧蒢屏風。冬則布被莞席。夏日無幬帳,而夜臥未嘗有蚊蚋,人多異焉。年逾九十,強壯如五六十者。每朝會,輒先衆到公門。力于仁義,行己過人甚遠。從兄靈慶嘗病寄謙,謙行出,還問起居,靈慶曰:“向飲冷熱不調,即時猶渴。”謙退遣其妻。有彭城劉融行乞,疾篤無所歸,友人輿送謙舍,謙開聽事以受之。及融死,以禮殯葬,衆咸服其行義。末年,頭生二肉角,各長一寸。

      十五年,卒官,時年九十二。臨終遺命諸子曰:“吾少無人間意,故自不求聞達,而仕歷三代,官成兩朝,如我資名,或蒙贈諡,自公體耳。氣絕即以幅巾就葬,每存儉率。比見鑐車過精,非吾志也。士安束以蘧蒢,王孫裸入后地,雖是匹夫之節,取于人情未允。今使棺足周身,壙足容柩。旐書爵里,無曰不然。旒表命數,差可停息。直僦糯床,裝之以席。以常所乘者爲魂車,他無所用。”第二子貞巧,乃織細席裝鑐,以篾爲鈴佩,雖素而華。帝爲舉哀,甚悼惜之。

      從子廉字思約。父奉伯位少府卿、淮南太守。廉便辟巧宦,齊時已歷大縣,尚書右丞。天監初,沈約、范云當朝用事,廉傾意奉之。及中書舍人黃睦之等,亦尤所結附。凡貴要每食,廉必日進滋旨,皆手自煎調,不辭勤劇,遂得爲列卿,御史中丞,晉陵吳興太守。廣陵高爽有險薄才,客于廉,廉委以文記。爽嘗有求不遂,乃爲屐謎以喻廉曰:“刺鼻不知嚏,蹋面不知嗔,齧齒作步數,持此得勝人。”譏其不計恥辱,以此取名位。然處官平直,遂以善政稱。武帝嘗曰:“東莞二孫,謙、廉而已。”

      何遠字義方,東海郯人也。父慧炬,齊尚書郎。遠仕齊爲奉朝請,豫崔慧景敗亡事,抵尚書令蕭懿,懿深保匿焉。會赦出。頃之,懿遭難,子弟皆潛伏,遠求得懿弟融藏之。既而發覺,遠踰垣以免,融遇禍,遠家屬系尚方。遠遂亡度江,因降魏。入壽陽見刺史王肅,求迎梁武帝,肅遣兵援送。武帝見遠謂張弘策曰:“何遠丈夫,而能破家報舊德,未易及也。”武帝踐阼,以奉迎勛,封廣興男,爲后軍鄱陽王恢錄事參軍。遠與恢素善,在府盡其志力,知無不爲。恢亦推心仗之,恩寄甚密。

      遷武昌太守。遠本倜儻,尚輕俠。至是乃折節爲吏,杜絕交游,饋遺秋毫無所受。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遠患水溫,每以錢買人井寒水。不取錢者,則摙水還之,其他事率多如此。跡雖似僞,而能委曲用意。車服尤弊素,器物無銅漆。江左水族甚賤,遠每食不過干魚數片而已。然性剛嚴,吏人多以細事受鞭罰,遂爲人所訟,征下廷尉,被劾十數條。當時士大夫坐法皆不受測,遠度己無贓,就測立三七日不款,猶以私藏禁仗除名。后爲武康令,愈厲廉節,除淫祀,正身率職,人甚稱之。太守王彬巡屬縣,諸縣皆盛供帳以待焉。至武康,遠獨設糗水而已。彬去,遠送至境,進斗酒只鵝而別。彬戲曰:“卿禮有過陸納,將不爲古人所笑乎。”武帝聞其能,擢爲宣城太守。自縣爲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郡經寇抄,遠盡心綏理,復著名跡。期年,遷樹功將軍、始興內史。時泉陵侯朗爲桂州,緣道多剽掠,入始興界,草木無所犯。

      遠在官好開途巷,修葺墻屋,人居市里,城隍廄庫,所過若營家焉。田秩奉錢,并無所取,歲暮擇人尤窮者充其租調,以此爲常。然其聽訟猶人也,不能過絕。而性果斷,人畏而惜之,所至皆生爲立祠,表言政狀,帝每優詔答焉。后歷給事黃門侍郎,信武將軍,監吳郡。在吳頗有酒失。遷東陽太守。遠處職,疾強富如仇讎,視貧細如子弟,特爲豪右所畏憚。在東陽歲馀,復爲受罰者所謗,坐免歸。

      遠性耿介,無私曲,居人間絕請謁,不造詣。與貴賤書疏,抗禮如一。其所會遇,未嘗以顔色下人。是以多爲俗士所疾惡。其清公實爲天下第一。居數郡,見可欲終不變其心,妻子饑寒如下貧者。及去東陽歸家,經年歲,口不言榮辱,士類益以此多之。其輕財好義,周人之急,言不虛妄,蓋天性也。每戲語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語,則謝卿以一縑。”衆共伺之,不能記也。后爲征西諮議參軍、中撫軍司馬,卒。

      郭祖深,襄陽人也。梁武帝初起,以客從。后隨蔡道恭在司州。陷北還,上書言境上事,不見用。選爲長兼南梁郡丞,徙后軍行參軍。帝溺情內教,朝政縱弛,祖深輿櫬詣闕上封事,其略曰:

      大梁應運,功高百王,慈悲既弘,憲律如替。愚輩罔識,褫慢斯作。各競奢侈,貪穢遂生。頗由陛下寵勛太過,馭下太寬,故廉潔者自進無途,貪苛者取入多徑,直弦者淪溺溝壑,曲鈎者升進重遝。飾口利辭,競相推薦,訥直守信,坐見埋沒。勞深勛厚,祿賞未均,無功側入,反加寵擢。昔宋人賣酒,犬惡致酸,陛下之犬,其甚矣哉。

      臣聞人爲國本,食爲人命,故禮曰國無六年之儲,謂非其國也。推此而言,農爲急務。而郡縣苛暴,不加勸獎,今年豐歲稔,猶人有饑色,設遇水旱,何以救之?陛下昔歲尚學,置立五館,行吟坐詠,誦聲溢境。比來慕法,普天信向,家家齋戒,人人懺禮,不務農桑,空談彼岸。夫農桑者今日濟育,功德者將來勝因,豈可墮本勤末,置邇效賒也。今商旅轉繁,游食轉衆,耕夫日少,杼軸日空。陛下若廣興屯田,賤金貴粟,勤農桑者擢以階級,惰耕織者告以明刑。如此數年,則家給人足,廉讓可生。

      夫君子小人,智計不同,君子志于道,小人謀于利。志于道者安國濟人,志于利者損物圖己。道人者害國小人也,忠良者捍國君子也。臣見疾者詣道士則勸奏章,僧尼則令齋講,俗師則鬼禍須解,醫診則湯熨散丸,皆先自爲也。臣謂爲國之本,與療病相類,療病當去巫鬼,尋華、扁,爲國當黜佞邪,用管、晏。今之所任,腹背之毛耳。論外則有勉、舍,說內則有云、旻。云、旻所議則傷俗盛法,勉、舍之志唯愿安枕江東。主慈臣恇,息謀外甸,使中國士女南望懷冤,若賈誼重生,豈不慟哭。臣今直言犯顔,罪或容宥,而乖忤貴臣,則禍在不測。所以不憚鼎鑊區區必聞者,正以社稷計重而螻蟻命輕。使臣言入身滅,臣何所恨。

      夫謀臣良將,何代無之,貴在見知,要在用耳。陛下皇基兆運二十余載,臣子之節,諫爭是誰?執事皆同而不和,答問唯唯而已。入對則言圣旨神衷,出論則云誰敢逆耳。過實在下而謫見于上,遂使圣皇降誠,躬自引咎,宰輔晏然,曾無謙退。且百僚卿士,少有奉公,尸祿競利,不尚廉潔。累金積鏹,侍列如仙,不田不商,何故而爾?法者人之父母,惠者人之仇讎,法嚴則人思善,德多則物生惡,惡不可長,欲不可縱。伏愿去貪濁,進廉平,明法令,嚴刑罰,禁奢侈,薄賦斂,則天下幸甚。謹上封事二十九條,伏愿抑獨斷之明,少察愚瞽。時帝大弘釋典,將以易俗,故祖深尤言其事,條以爲:

      都下佛寺五百馀所,窮極宏麗。僧尼十余萬,資産豐沃。所在郡縣,不可勝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則皆畜養女,皆不貫人籍,天下戶口幾亡其半。而僧尼多非法,養女皆服羅紈,其蠹俗傷法,抑由于此。請精加檢括,若無道行,四十已下,皆使還俗附農。罷白徒養女,聽畜奴婢。婢唯著青布衣,僧尼皆令蔬食。如此,則法興俗盛,國富人殷。不然,恐方來處處成寺,家家剃落,尺土一人,非復國有。

      朝廷擢用勛舊,爲三陲州郡,不顧御人之道,唯以貪殘爲務。迫脅良善,害甚豺狼。江、湘人尤受其弊。自三關以外,是處遭毒。而此勛人投化之始,但有一身,及被任用,皆募部曲。而揚、徐之人,逼以衆役,多投其募,利其貨財。皆虛名上簿,止送出三津,名在遠役,身歸鄉里。又懼本屬檢問,于是逃亡他境,僑戶之興,良由此故。又梁興以來,發人征役,號爲三五。及投募將客,主將無恩,存恤失理,多有物故,輒刺叛亡。或有身殞戰場,而名在叛目,監符下討,稱爲逋叛,錄質家丁。合家又叛,則取同籍,同籍又叛,則取比伍,比伍又叛,則望村而取。一人有犯,則合村皆空。雖肆眚時降,蕩滌惟始,而監符猶下舊日,限以嚴程。上不任信下,轉相督促。臺使到州,州又遣押使至郡,州郡競急切,同趣下城。令宰多庸才,望風畏伏。于是斂戶課,薦其筐篚,使人納重貨,許立空文。其百里微欲矯俗,則嚴科立至,自是所在恣意貪利,以事上官。又“請斷界首將生口入北,及關津廢替,須加糾擿”;又言“廬陵年少,不宜鎮襄陽;左仆射王暕在喪,被起爲吳郡,曾無辭讓”。其言深刻。又“請復郊四星”。帝雖不能悉用,然嘉其正直,擢爲豫章鍾陵令,員外散騎常侍。

      普通七年,改南州津爲南津校尉,以祖深爲之。加云騎將軍,秩二千石。使募部曲二千。及至南州,公嚴清刻。由來王侯勢家出入津,不忌憲綱,俠藏亡命。祖深搜檢奸惡,不避強御,動致刑辟。奏江州刺史邵陵王、太子詹事周舍贓罪。遠近側足,莫敢縱恣。淮南太守畏之如上府。

      常服故布襦,素木案,食不過一肉。有姥餉一早青瓜,祖深報以疋帛。后有富人效之以貨,鞭而徇衆。朝野憚之,絕于干請。所領皆精兵,令行禁止。有所討逐,越境追禽。江中嘗有賊,祖深自率討之,列陣未敢進,仍令所親人先登,不時進,斬之。遂大破賊,威振遠近,長江肅清。

      論曰:善政之于人,猶良工之于埴也,用功寡而成器多焉。漢世戶口殷盛,刑務簡闊,郡縣之職,外無橫擾,勸賞威刑,事多專斷,尺一詔書,希經邦邑。吏居官者或長子孫,皆敷德政以盡人和,興義讓以存簡久。故龔、黃之化,易以有成。降及晚代,情僞繁起,人減昔時,務殷前世。立績垂風,難易百倍。若以上古之化,御此世之人,今吏之良,撫前代之俗,則武城弦歌,將有未暇,淮陽臥鎮,如或可勉。未必今才陋古,蓋化有醇薄者也。


      譯文

      從前漢宣帝認為“政治穩定,獄訟得以妥善處理,恐怕靠的是郡守一級的地方長官了”。前代史書也說,“如今的郡守,就是古代的諸侯啊”。所以各級官吏的職責,就是要愛惜百姓。至于道德教化,移風易俗,沒有不要靠他們的。

      宋武帝出身百姓,知道民眾生活的艱難,等到做了帝王,常留心吏治。然而朝廷忙于對外戰爭,顧不上修整內務,軍費開支日耗千金。雖說沒機會減輕民眾負擔,但能克制自己的物質欲望,用節儉來律己,左右沒有寵幸的小人,居室沒有豪華的裝飾。所以能夠連年興兵,而不煩擾境內百姓。文帝自幼寬懷仁愛,承續帝業,后來陜西戰亂,北魏南侵,宋朝廷興軍遣將,是為了拯救天下。軍費也都出自庫存,沒有加重百姓負擔。那時境內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繳納的賦稅和徭役,只限于常年的定額。人民早出晚歸,只是為自己的生計忙碌。州郡長官的任職以六年為期,雖說比不上前代終身不改任那樣穩定,然而人民有所依靠,官吏不事聚斂,家家還能吃穿不乏。雖然時事艱難,但溝死路埋之事,尚可幸免。只要是有百戶人的鄉村,有集市的市鎮,都有人們聚會歡樂,歌謠舞蹈,那是宋代的極盛之時。到了元嘉二十七年(450),傾全國之力抵御外患,耗盡積蓄,尚不足用,于是重賦厚斂,天下動蕩不安。從此直到孝武帝孝建年間,戰亂不止。以區區江東,地域狹窄,承受連年戰爭,又加上災害饑荒,以前的繁盛景象,從此衰亡。晉朝歷代帝王多居于內房,朝會宴享,不過在東西二堂舉行。晉孝武末年,才建有清暑殿。及宋武帝受命為帝,也沒什么改變,他所居之處只稱為西殿,并不造華麗的名號。文帝承襲不改,便也有合殿的名稱。及宋孝武帝即位,賦稅征調越來越多,朝廷的犬馬大量糟踏糧食,宮室裝飾奢華無比。鄙視前代簡樸的規制,又加造正光、玉燭、紫極諸殿。雕梁畫棟,珠窗秀戶,對于寵愛的嬖女幸臣,賞賜起來幾乎傾國庫所有;竭盡四海的物產也難以滿足帝王的欲望,搭上人的性命也不能讓他稱心。明帝即位后,生活更加奢華,對下民毫無體恤,以至國家動蕩。治民的地方官吏,年年更換,灶上的煙囪還沒熏黑,炕上的席子尚未暖熱,怎能夠做出什么政績。難道能只怪官吏不如古時,民心與往昔不同,都是上邊把事情弄壞,致使教化難以實現。

      齊高帝在這種奢侈縱欲的風習下,輔立幼主,想救民疾苦,整頓世風。當政不到一年,提拔山陰縣令傅琰為益州刺史,于是減免奢華,恢復簡樸,做帝王嚴于律己,親身為民眾作表率,本心就是為不侵擾百姓。因為山陰是大城邑,官司案件繁多,建元三年(480),另設獄丞一職,與建康同等。武帝繼承帝業,用心治理天下,仗帝王之威而善于裁斷,尚且還有錯漏,官吏犯法,令其自裁。郡縣長官任職,以三年為期滿。遇有水旱災荒,便對百姓撫恤賑濟。十來年當中,百姓未受絲毫驚擾,都市繁盛,男女老少安居樂業,載歌載舞,盛服華妝。桃花綠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無處不是樂土。明帝未登基之前,就了解為官之道,等即位以后,專門留心官吏對官司案件的處理,從不曾枉法寬容瀆職者,地方官吏由此感到震懾。后來因為魏軍入侵,國家動蕩,戰火連年不息,沒有喘息之機,戰爭耗費巨大,國勢從此衰落。接下來朝廷昏亂,政權被一伙壞人把持,賦稅繁多,徭役無度。地方官依附權貴,相互間助長貪婪暴虐,搜刮聚斂,侵擾黎民。天下人心動蕩,不知所措。

      梁武帝未登基前,已知民間疾苦,等他剛剛平定齊末的混亂局面,就頒布文告,廢除東昏侯時所有額外的繁雜賦稅,于是天下百姓才得以減輕重負。登基之后,親自過問民間事務,每天處理政務直到太陽偏西。關心撫慰人民疾苦,派使臣到四方了解風土民情,在朝廷外設置肺石,讓窮苦人下情上達。努力先取信于民,所做的都是民眾急難之事。天監元年(502),開始廢除按戶征收絹綿實物的戶調,改為按實際丁口征收。自己身穿舊衣,宮內沒有華麗的裝飾。日常御膳,惟有素食,飯桌上擺酒不過三盞,這是要先為天下作儉仆的表率啊。所以每當選任官吏時,一定挑那些廉潔公正的人,并都親自召見,勉勵他們好好為官。先前曾提拔尚書殿中郎到溉為建安內史,左戶侍郎劉繞為晉安太守。到溉等人在任上都以廉潔著稱。又下令:小縣長官有才能,可升任大縣令;大縣長官有才能,升任州郡太守。山陰縣令丘仲孚有突出政績,升為長沙內史;武康縣令何遠清廉正直,升任宣城太守。因此那時作官的都受到這種風氣的影響。這是近代勉勵為官者的好辦法。

      按前代史書各立有《循吏傳》,記述其美德,如今也采集此類事,以著成此篇。

      杜驥字度世,京兆杜陵人。高祖杜預,是晉朝的征南將軍。曾祖杜耽,到河西避難,所以曾在前涼張氏那里作官。苻堅平定涼州后,祖父和父親才回到關中。

      杜驥哥哥杜坦對史籍頗有研究,宋武帝打下長安,他跟隨南下。元嘉年間,作青、冀二州刺史。晚期南渡的北方人,南朝士族常把他們視為粗鄙之人,即使有才干,往往受士族壓抑排斥,杜坦常因此感慨不平。一次和文帝論及史籍。文帝說:“金日石單忠孝淳樸深厚,漢朝無人比得上,遺憾的是今天再沒有這種人了。”杜坦說:“日石單的美德,誠如陛下所言,假如他生在今世,養馬都忙不過來,怎有機會被賞識重用。”文帝變了臉色說:“你怎么把朝廷看得這么狹隘刻薄呢。”杜坦回答:“就拿我來說吧,我本出身中原高門大族,先曾祖因為晉朝喪亂,流落到西涼,僅僅因為南渡不早,便被當成傖俗視為異類。日石單本是胡人,養馬的出身,被破格提拔到皇帝身邊,位置與大臣并列。本朝雖也能提拔人才,我怕未必能有金日石單這樣的事。”文帝默然無言。

      北方傳統風俗,探問病人都要派自己的子弟前去。杜驥十三歲時,父親派他去問候同郡的韋華。韋華兒子韋玄很有名望,見到杜驥覺得他很不尋常,便把女兒許配給他。杜驥以后逐步升任長沙王劉義欣的后軍錄事參軍。

      元嘉七年(430),跟隨到彥之入河南,加封建武將軍。北魏撤去河南防務全部退回河北,到彥之派杜驥守洛陽。洛陽城荒廢已久,又無糧食,到彥之兵敗退走時,杜驥也想棄城逃跑,又怕被文帝誅殺。起先,武帝攻下長安、洛陽后,把宮廷內的鐘鼎樂器等物運回江南,一口大鐘掉到了洛水中。這時文帝派將軍姚聳夫帶一千五百人來這兒把它弄回去。當姚聳夫帶人在洛水正往外打撈時,杜驥派人來向他謊稱:“夏軍南下,洛陽勢弱,如今我修理城池,都已堅固,軍糧又充足,所缺少的只是人力。你不如率眾人到我這兒來,共守此城,立了大功以后,再取鐘也不晚。”聳夫相信了他的話,領著他帶來的人到杜驥這兒來。等到了洛陽,才知道難以堅守,又無糧食,于是帶人離去,杜驥也棄城南逃。他對文帝說:“本打算以死固守,可是姚聳夫進了城就走,弄得人心沮喪恐慌,不可收拾。”文帝發怒,使建威將軍鄭順之在壽陽殺聳夫。聳夫是吳興武康縣人,勇敢果斷有氣力,宋朝的下級軍官無人比得上。

      永嘉十七年(440),杜驥作青、徐二州刺史,在任八年,恩惠德化顯著于齊地。自義熙年間直到宋末,作刺史的只有羊穆之和杜驥受到吏民稱頌。后來被征召作左軍將軍,其兄杜坦代為刺史,北方人都引以為榮。

      杜坦長子杜琬作員外散騎侍郎,文帝曾有書信給杜坦,杜琬擅自拆看;信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他又要回來看。信發走以后,此事被大肆追問。文帝派主書來責問杜驥,并追查私拆信函的人。杜驥回答說:“開信的是我的四兒子季文,我等待朝廷處罰。”文帝特加開恩不予追問。杜驥后來死在任上。

      虞愿字士恭,會稽余姚人。祖父虞賚,作過給事中,被封為監利侯。父親虞望之早死。虞賚院子里有棵桔樹冬天成熟,家里的孩子們都爭著來摘,虞愿才不過是幾歲的孩子,卻獨獨不去摘取,虞賚和家里人都覺得他很怪。

      宋元嘉年間,虞愿作湘東王國常侍。等明帝即位,因為虞愿是出身儒生的官吏,有學識修養,又是自己以前藩國的舊屬,待他很是優厚。委任他為太常丞、尚書祠部郎、通直散騎侍郎。明帝生性猜忌,肥胖怕風,夏天常穿著小皮衣。封左右二人為司風令史,哪面來了風,要先告訴他。星象有災變,不相信太史,也不聽朝官的意見,下令讓靈臺兩名知星官聽虞愿調遣。虞愿常在宮內值班,有什么異常征兆先啟奏明帝,以作參考。

      明帝在舊宅基上蓋湘宮寺,極為奢華,花費很大。因為孝武帝建莊嚴剎有七層,明帝便打算建十層,但太高蓋不成,就分成兩座,各五層。新安太守巢尚之免職后回京見明帝,明帝問他:“你去過湘宮寺沒有?我建成此寺是大功德。”虞愿在一旁說:“陛下建這座寺,用的都是百姓賣兒典妻的錢,佛如有靈,一定會傷心痛哭。罪孽比寶塔還高,哪兒有什么功德!”尚書令袁粲在座,嚇得臉都變了色。明帝大怒,叫人把他拉出殿去,虞愿臉不變色從容離去。因為他和明帝有舊時情分,不幾天又被召回宮內。

      明帝好下圍棋,但很笨拙,棋藝不佳。被輿論評為第三品。他和第一品王抗下棋,自認為是同一品級。王抗讓他,慌稱:“皇帝下的飛棋,臣無法隔斷。”明帝始終不覺察,以為真是如此,便對下棋更為迷戀。虞愿又對他說:“堯用這教他的不肖之子丹朱,所以這不是人主所應喜愛的東西。”雖然數次忤逆明帝的心意,但受到的賞賜還是高于別人。后來升遷兼任中書郎。

      明帝臥病時,虞愿常在身邊服侍端藥。明帝尤其喜歡吃一種叫逐夷的魚干,用銀缽盛蜂蜜腌制,一次就能吃好幾缽。他問揚州刺史王景文:“這東西好吃得很,你有沒有過過癮?”景文回答:“臣歷來愛吃這東西,只是貧窮很難得到。”明帝聽了很高興。吃逐夷積累得多了,胸腹結塊鼓脹,眼看要斷氣。左右啟奏可飲幾升醋酒,悶脹才消下去。病已很重了,一頓還要吃三升肉羹。肚里油水積累太多,吃藥也不見效了。病危那天,正坐著招呼和尚,一合掌便咽了氣。

      虞愿因為長期在明帝患病時服侍他,被轉為正員郎。出京作晉平太守。在任上不置產業。前任官員和百姓發生沖突,扣壓人家的妻兒,虞愿派人到半路上劫奪回來。在郡內開設學校。晉平郡以前產髯蛇,膽可以作藥。有人送給虞愿一條,虞愿不忍殺它,把它放還到二十里外的山中。一天夜里蛇回到他床底下,又送到四十里外的山里,過了一夜又回來了。人們都說這是他的仁愛之心的結果。海邊有一塊越王石,經常隱沒在云霧里,相傳“清廉的太守才能看得見”。虞愿前去觀看,結果清徹不見遮擋。后來瑯笽王秀之來作郡太守,給朝中的官員寫信說:“此郡在虞公之后,善政猶存,留下的良好風尚被習慣遵從,因此還算是太平無事。”

      因為母親年老而辭去職務,被委任為后軍將軍。褚彥回曾去拜訪虞愿,虞愿不在家,只見他床上落滿了塵土,有書數函。彥回嘆息道:“虞君竟清貧到如此地步。”讓人幫他掃地掃床后離去。

      改任中書郎,負責東觀祭酒。他哥哥虞季為上虞縣令,死在任上,虞愿聽說后從中書省徒步趕回家中,不等皇帝詔令批準便東歸故鄉。后任驍騎將軍,又改任廷尉,祭酒職務不變。

      虞愿曾侍奉宋明帝。齊初,宋朝神主遷到汝陰廟,虞愿流淚拜別。建元元年(479)去世。虞愿著有《五經論問》,又撰《會稽記》,有文章數十篇。

      沈瑀字伯瑜,吳興武康人。父親沈昶,在宋朝建平王劉景素手下做事。景素謀反,沈昶事先離開了他,等景素事敗,他受牽連下獄。沈蠫到朝廷陳述原委而得以免罪,沈蠫也因此知名。后來作奉朝請,曾到齊尚書左丞殷氵爾處,殷氵爾和他談論到國家大事,很器重他,對他說:“看起來以你的才干,應該擔任我的職務。”

      司徒竟陵王蕭子良聽到沈蠫的名聲,招引他作王府行參軍,兼揚州部傳從事。當時建康縣令沈徽孚仗勢傲視沈蠫,沈蠫就按法律懲治他,眾人因此都懼怕他的強硬。子良對他非常賞識,即使是家里的事也都交給他去辦。子良去世后,沈蠫又到刺史始安王蕭遙光門下做事,遙光曾派他押送丁役,結果丁役們到達得快而且沒有怨言,遙光對同沈蠫一起去辦事的其他人說:“你們怎么不學學沈蠫那樣干呢。”于是讓沈蠫專門管理州里的官司訴訟。

      湖熟縣的方山埭又高又陡,到了冬天,無論是辦公還是私事的行人都覺得難受。齊明帝派沈蠫去修整它。沈蠫挖四條大溝,攔住行人讓他們參加勞動,三天就完了工。揚州書佐辦私事從這兒過,謊稱是為州里出差,不肯去干活兒,沈蠫打了他四十鞭。書佐回去后向遙光告狀,遙光說:“沈蠫一定不會錯打你。”經調查果然是他說了假話。明帝又讓沈蠫修筑赤山塘,花費比預算少用了幾十萬,明帝更加賞識他。沈蠫作建德縣令,讓百姓一丁種十五棵桑樹,四棵柿樹或是梨樹栗樹,女丁種一半。人人都很高興,不久就成了林。

      沈蠫辭官回京,兼任行選曹郎,跟隨陳伯之軍隊到江州。趕上梁武帝起兵圍郢城,沈蠫勸伯之叛齊奉迎武帝,伯之流淚說:“我的兒子還在京城里。”沈蠫說:“不這樣的話人心動蕩,都在另打別的主意,如不早作打算,恐怕眾心離散難以統率。”伯之于是降歸武帝。

      當初,沈蠫在竟陵王家,一直和范云很好,齊朝末年曾到范云家過夜,夢見坐在屋子梁柱上,仰頭看見天上有字寫著“范氏宅”。這時沈蠫和梁武帝說起此事,武帝說:“范云能不死,此夢就是驗證。”等武帝即位,范云極力推薦沈蠫,于是把他從暨陽縣令提拔為兼尚書右丞。當時天下初定,陳伯之說沈蠫催督運送物資,對國家有功。梁武帝認為他很能干,升任他為尚書駕部郎,仍兼右丞。沈蠫推薦他的族人沈僧隆、僧照有作官的才干,武帝一并任用。

      因為母親去世辭職,又起用為余姚縣令。縣里大姓虞氏有千余家,很多家都和縣衙結有關系,前后縣令都無法禁絕。自從沈蠫到任,不是打官司概不來往,處處依法辦事。縣南又有有勢力的大族數百家,子弟們橫行霸道,各家互相包庇,大事聚斂,百姓深受其害。沈蠫征召這些人家的老者去看守石頭倉,年輕的補充為縣衙仆役。這些人在街上痛哭哀號,從此豪強斂跡。沈蠫剛來時,富有的縣吏們都衣錦華美以表明他們與眾不同,沈蠫發怒說:“你們不過是下等縣吏,怎么能自比貴人!”都令他們換上草鞋粗布衣,終日侍立,腳下站立不穩,就加以抽打。沈蠫貧賤時曾到這里賣過陶器,被富人侮辱,所以就這樣報復他們。于是士紳們又怕又恨,但沈蠫廉潔自守,因此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后來作安南長史、尋陽太守。江州刺史曹景宗死后,任信威將軍蕭穎達長史,太守之職不變。沈蠫本性倔強,屢次頂撞穎達,穎達對他懷恨。天監八年(509),因為到穎達處議事,又言辭過激,穎達變了臉說:“朝廷用你來作行事嗎?”沈蠫出來,對別人說:“我死了才能不這樣,總不能老對他低頭稱是。”當天在路上被人殺害,人們多認為是穎達害了他。其子沈續屢次上告。遇上穎達不久死去,事情也就不再追究。沈續布衣蔬食過了一輩子。

      郭祖深是襄陽人。梁武帝初起兵時,以門客的身份跟隨。后來又跟隨蔡道恭在司州。北方淪陷后南歸。上書陳說邊境的情況,不被采用。后被選拔為縣令兼南梁郡丞,改任后軍行參軍。梁武帝對家人溺愛疏于教育,朝政廢弛,祖深就抬著棺材上殿上奏封事,大略如下:

      “大梁應天命而生,功業蓋過歷代帝王,既廣施慈悲,憲律便近于廢棄;愚頑之人無知,懈怠之風從此而起;各人競相奢侈,貪婪丑行就滋生起來。這多少是由于陛下恩寵賞賜過多,對下屬過于寬大,故廉潔者入仕無路可走,而貪苛者作官門路很多。直如弦者餓死溝壑,曲如鉤者升任成群。能說會道的,競相推薦,口拙誠信的,空被埋沒。勞苦功高的,奉祿賞賜不夠,無功幸進的,反加寵愛提拔。以前宋國人賣酒,因為店里養狗太兇無人敢來,以至把酒放酸,陛下的狗,比他厲害多了。

      “臣聞民為國家根本,食為百姓的命根子,所以《禮》說國家沒有六年的積蓄,就不成為國家。據此而言,農業為當務之急。然而郡縣官吏苛刻暴虐,對農耕不加鼓舞獎勵,如今糧食豐收,百姓尚面有饑色,如果遇上水旱之災,拿什么來賑救?陛下往年崇尚儒學,設立五經學館,國內到處洋溢著讀書聲。近來卻仰慕佛教,結果普天下都信奉皈依,家家持齋受戒,人人懺悔禮拜,不務農業,空談佛理。耕種紡織是當前的生活必需,修行功德是來世的善果,怎么能夠荒本勞末,舍近求遠呢。如今經商者和吃閑飯的越來越多,種地的越來越少,織機空閑的一天比一天多。陛下如果廣興屯田,賤視金玉重視糧食,努力生產的加以提拔,懶于耕織的明正典刑。這樣數年以后,則家家富足,廉潔禮讓便有了產生的條件。

      “君子和小人,所想的不一樣:君子志于行道,小人盤算得利。志于道者安國濟民,志于利者損人利己。僧人是害國的小人,忠良是衛國的君子。臣見患病的人去找道士治病便讓你打醮畫符,找僧尼則讓你戒齋聽講經,民間巫師則要驅妖捉鬼,醫生則用藥外敷內服,這全在于你自己的事先選擇。臣認為治國之本,和治病相似,治病應摒棄巫師鬼怪,去找華佗、扁鵲;治國應當黜退奸佞之徒,而用管仲、晏嬰。如今所信用的人,只不過是腹背上的毛罷了。談論外事則有徐勉、周扌舍,談論內務則有云、..。云、..所說的都是敗壞風俗擴張佛教,徐勉、周扌舍所想的只是茍安于江東。君主慈悲臣下怯懦,不圖進取,使得中原百姓懷恨南望,如果賈誼重生,豈不為之痛哭。臣如今直言冒犯了陛下,可能還會被寬恕,而得罪貴臣,就有不測之禍。臣之所以不避死罪知無不言,正是以國家社稷為重而以個人性命為輕。假使能采納臣的意見,殺了我也死而無憾。

      “謀臣良將,哪個朝代沒有?難得的是被了解,重要的在于任用罷了。陛下登基歷時二十余年,有誰能盡臣節直言諍諫?百官只是表面茍同而不肯齊心合力,回答陛下詢問不過惟惟喏喏而已。在朝廷上只說圣旨英明,出了門議論就說誰敢說逆耳之言。過失在下面而使上面受怪罪,于是使得皇上開誠布公,引咎自責,而宰輔大臣們都心安理得,一點兒沒有自責之心。百官群僚,少有奉公盡職的,都是白食俸祿追逐私利,不重廉潔,家中積累金銀;上朝列班侍立如同神仙,不種田不經商,為什么能夠這樣享受?刑法是人的父母,利祿是人的仇敵;刑法嚴厲就人心思善,好處多了就人生惡念,惡念不可助長,貪欲不可放縱。但愿能去除貪濁之官,任用廉潔之士,明法令,嚴刑罰,禁奢侈,薄賦斂,則天下幸甚。謹呈上封事二十九條,但愿圣上別忙于英明決斷,先聽聽臣的愚見。”

      當時武帝正在大興佛教,要用它來改換中國的習俗,因此祖深特別說到這件事,上書的條目中認為:

      “京都佛寺五百余所,都極為宏偉華麗。僧尼十余萬,資產豐厚。至于各郡縣,就數也數不清了。和尚又有不出家的俗弟子,叫作白徒,尼姑則都收留養女,都不在民籍注冊,天下戶口幾乎減少一半。而僧尼多不守教規,養女都身穿綿緞,敗壞世風,損傷佛門,大概都由此而生。請朝廷細加考查,如果沒有什么道行,都令其還俗務農。廢止白徒養女,聽候發作奴婢,婢女只能穿青布衣,僧尼都令他們吃粗食。這樣,才能使僧俗都得以興盛,國家富足人民殷實。不然,恐怕將來處處都成寺廟,家家都剃發為僧,連一尺土一個人也都非國家所有了。

      “朝廷任用前朝舊臣,作邊境上州郡長官,這些人不顧為官之道,只會貪婪殘暴,欺壓良民,為害甚于豺狼。江、湘人民尤受其害。自三關以外,處處遭受荼毒。而且這些人來歸順時,只有光桿一個,等被任用以后,都各自招募部曲。而揚州、徐州的民眾,被繁多的勞役逼迫,多來投奔,以獲取一點兒錢財。但都大多是只署一個虛名,僅送出三津以外,名字在遠方服役,本人又回到家鄉。又怕上頭查問,于是逃亡他鄉,僑戶的興起,很大程度都是由于這個原因。另外梁朝以來,征發民眾服役,稱為三五。等編到將官屬下,主將殘暴無情,不顧其死活,丁役死亡很多,都被作為叛逃記錄下來。有的甚至犧牲在戰場,也記在叛逃名下,上邊下文出來查辦,都把他們作為叛逃者,扣押其家屬。逼得全家叛逃,就抓捕同族的人;同族的都叛逃了,就抓捕同一比伍的;同比伍的都叛逃了,就把整個村子的人都抓起來。這樣一人犯事,則全村皆空。雖然朝廷不時發布赦免令,表示既往不咎,但舊時的查辦公文仍在下發,并限時嚴辦。上司對下屬信不過,逐級督促。朝廷使臣催到州里,州又派使者到郡,州郡一個比一個催得急,一同到縣里催逼。縣級長官多為庸才,上邊有風吹草動就嚇得不行。于是就搜刮民財,孝敬上官,逼人交重禮,答應在上司面前寫報告遮掩。如果哪個縣稍微想糾正一下這種風氣,就會馬上遭到上司嚴厲斥責,因此到處都在隨心所欲貪謀私利,以侍奉上官。”

      又有建議阻斷界首關口,以阻止劫掠人口往北方販運,以及當前許多關隘都已廢棄,需加以整頓的建議。又說廬陵王年少,鎮守襄陽不合適;左仆射王日柬居喪時,被起用為吳郡太守,卻一點兒也沒有推托。話說得都很重。又奏請讓武帝再去郊祀四星。武帝雖不能都采用,但贊賞他的正直,提拔他為豫章鐘陵縣令,員外散騎常侍。

      普通七年(526),改南州津為南津校尉,讓祖深去任職。加銜云騎將軍,俸祿二千石。讓他招募兩千部曲。到了南州后,一切事秉公嚴斷。以前王侯貴人出入關口,無視法令,挾帶逃亡人口。祖深對于不法行為嚴格檢查,不避權勢,不行就動刑法。奏彈江州刺史邵陵王、太子詹事周扌舍有受賄罪。遠近畏懼,無人敢于隨意胡為,淮南太守竟像對上司那樣怕他。

      他常穿著舊外衣,用不油漆的白木桌子,每頓飯不超過一個肉食。有一位老婦人送他一個早摘的青瓜,祖深用一匹帛來回報她。后來有一個富人仿效此事用青瓜去賄賂他,被他鞭打示眾。朝野人士都怕他這點兒,對他不敢行賄拉攏。他所帶領的都是精兵,紀律嚴明。有什么討伐追捕的任務,往往越境也要把人犯抓獲。長江曾經有賊寇,祖深親自帶人去討伐,列陣后無人敢向前進,他就命令他最親近的人先上,不按要求前進的斬首。于是大破賊寇,威震遠近,長江肅清。

      評論:善政對于民眾,好比優秀的陶工和陶土的關系一樣,用的工夫少而制成的器物多。漢代人口繁盛,刑罰寬簡,作郡縣長官的,沒有外部干擾,獎賞刑罰,都可按自己的意志行事,朝廷也很少下詔干涉下面事務。由于社會穩定,有些官員在一個地方任職往往已生子生孫還未調離,都能普及德政促使人民和睦,提倡仁義禮讓使淳樸之風不變。因此漢代龔遂、黃霸那樣的政績,就容易達到。等到了末代,各種偽詐滋生,人口少于以前,而賦稅勞役卻比從前繁重。想做出政績,樹立風范,要比從前難上百倍。若用上古時的教化來治理當世之民,那么今天優秀的官吏,在古代那樣淳厚的風俗中,像子游治武城、汲黯治淮陽那樣的成就,都是可以做出來的。未必是今天的人才不如古人,只是世風有淳厚與澆薄之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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