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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唐書·列傳·卷九十

      沈昫等

      原文

      ○韋皋劉辟附

      張建封盧群

      韋皋,字城武,京兆人。大歷初,以建陵挽郎調補華州參軍,累授使府監察御史。宰相張鎰出為鳳翊隴右節度使,奏皋為營田判官,得殿中侍御史,權知隴州行營留后事。

      建中四年,涇師犯闕,德宗幸奉天,鳳翔兵馬使李楚琳殺張鎰,以府城叛歸于硃泚,隴州刺史郝通奔于楚琳。先是,硃泚自范陽入朝,以甲士自隨;后泚為鳳翔節度使,既罷,留范陽五百人戍隴州,而泚舊將牛云光督之。時泚既以逆徒圍奉天,云光因稱疾,請皋為帥,將謀亂,擒皋以赴泚。皋將翟曄伺知之,白皋為備;云光知事泄,遂率其兵以奔泚。行及汧陽,遇泚家僮蘇玉將使于皋所,蘇玉謂云光曰:“太尉已登寶位,使我持詔以韋皋為御史中丞,君可以兵歸隴州。皋若承命,即為吾人;如不受詔,彼書生,可以圖之,事無不濟矣。”乃反昪疾趨隴州。皋迎勞之,先納蘇玉,受其偽命,乃問云光曰:“始不告而去,今又來,何也?”云光曰:“前未知公心,故潛去;知公有新命,今乃復還。愿與公戮力定功,同其生死。”皋曰:“善。”又謂云光曰:“大使茍不懷詐,請納器甲,使城中無所危疑,乃可入。”云光以書生待皋,且以為信然,乃盡付弓矢戈甲。皋既受之,乃內其兵。明日,皋犒宴蘇玉、云光之卒于郡舍,伏甲于兩廊。酒既行,伏發,盡誅之,斬云光、蘇玉首以徇。泚又使家僮劉海廣以皋為鳳翔節度使,皋斬海廣及從者三人,生一人,使報泚。于是詔以皋為御史大夫、隴州刺史,置奉義軍節度以旌之。皋遣從兄平及弇繼入奉天城,城中聞皋有備,士氣增倍。

      皋乃筑壇于廷,血牲與將士等盟曰:“上天不吊,國家多難,逆臣乘間,盜據宮闈。而李楚琳亦扇兇徒,傾陷城邑,酷虐所加,爰及本使,既不事上,安能恤下。皋是用激心憤氣,不遑底寧,誓與群公,竭誠王室。凡我同盟,一心協力,仗順除兇,先祖之靈,必當幽贊。言誠則志合,義感則心齊;粉骨糜軀,決無所顧。有渝此志,明神殛之,迨于子孫,亦罔遺類。皇天后土,當兆斯言。”又遣使入吐蕃求援。十一月,加檢校禮部尚書。興元元年,德宗還京,征為左金吾衛將軍,尋遷大將軍。

      貞元元年,拜檢校戶部尚書,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劍南西川節度使,代張延賞。皋以云南蠻眾數十萬,與吐蕃和好,蕃人入寇,必以蠻為前鋒。四年,皋遣判官崔佐時入南詔蠻,說令向化,以離吐蕃之助。佐時至蠻國羊咀咩城,其王異牟尋忻然接遇,請絕吐蕃,遣使朝貢。其年,遣東蠻鬼主驃傍、苴夢沖、苴烏等相率入朝。南蠻自巂州陷沒,臣屬吐蕃,絕朝貢者二十余年,至是復通。

      五年,皋遣大將王有道簡習精卒以入蕃界,與東蠻于故巂州臺登北谷大破吐蕃青海、臘城二節度,斬首二千級,生擒籠官四十五人,其投崖谷而死者不可勝計。蕃將乞臧遮遮者,蕃之驍將也,久為邊患。自擒遮遮,城柵無不降,數年之內,終復巂州,以功加吏部尚書。九年,朝廷筑鹽州城,慮為吐蕃掩襲,詔皋出兵牽維之。乃命大將董勔、張芬出西山及南道,破峨和城、通鶴軍。吐蕃南道元帥論莽熱率眾來援,又破之,殺傷數千人,焚定廉城。凡平堡柵五十余所,以功進位檢校右仆射。皋又招撫西山羌女、訶陵、白狗、逋租、弱水、南王等八國酋長,入貢闕廷。十一年九月,加統押近界諸蠻、西山八國兼云南安撫等使。十二年二月,就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十三年,收復巂州城。十六年,皋命將出軍,累破吐蕃于黎、巂二州。吐蕃怒,遂大搜閱,筑壘造舟,欲謀入寇,皋悉挫之。于是吐蕃酋帥兼監統曩貢、臘城等九節度嬰、籠官馬定德與其大將八十七人舉部落來降。定德有計略,習知兵法及山川地形,吐蕃每用兵,定德常乘驛計事,蕃中諸將稟其成算。至是,自以捍邊失律,懼得罪而歸心焉。

      十七年,吐蕃昆明城管些蠻千余戶又降。贊普以其眾外潰,遂北寇靈、朔,陷麟州。德宗遣使至成都府,令皋出兵深入蕃界。皋乃令鎮靜軍使陳洎等統兵萬人出三奇路,威戎軍使崔堯臣兵千人出龍溪石門路南,維保二州兵馬使仇冕、保霸二州刺史董振等兵二千趨吐蕃維州城中,北路兵馬使邢玼等四千趨吐蕃棲雞、老翁城,都將高倜、王英俊兵二千趨故松州,隴東兵馬使元膺兵八千人出南道雅、邛、黎、巂路。又令鎮南軍使韋良金兵一千三百續進,雅州經略使路惟明等兵三千趨吐蕃租、松等城,黎州經略使王有道兵二千人過大渡河,深入蕃界,巂州經略使陳孝陽、兵馬使何大海、韋義等及磨些蠻、東蠻二部落主苴那時等兵四千進攻昆明城、諾濟城。自八月出軍齊入,至十月破蕃兵十六萬,拔城七、軍鎮五、戶三千,擒生六千,斬首萬余級,遂進攻維州。救軍再至,轉戰千里,蕃軍連敗。于是寇靈、朔之眾引而南下,贊普遣論莽熱以內大相兼東境五道節度兵馬都群牧大使,率雜虜十萬而來解維州之圍。蜀師萬人據險設伏以待之,先出千人挑戰。莽熱見我師之少,悉眾追之。發伏掩擊,鼓噪雷駭,蕃兵自潰,生擒論莽熱,虜眾十萬,殲夷者半。是歲十月,遣使獻論莽熱于朝;德宗數而釋之,賜第于崇仁里。皋以功加檢校司徒,兼中書令,封南康郡王。

      順宗即位,加檢校太尉。順宗久疾,不能臨朝聽政,宦者李忠言、侍棋待詔王叔文、侍書待詔王伾等三人頗干國政,高下在心。皋乃遣支度副使劉辟使于京師,辟私謁王叔文曰:“太尉使致誠于足下,若能致某都領劍南三川,必有以相酬;如不留意,亦有以奉報。”叔文大怒,將斬辟以徇;韋執誼固止之,辟乃私去。皋知王叔文人情不附,又知與韋執誼有隙,自以大臣可議社稷大計,乃上表請皇太子監國,曰:“臣聞上承宗廟,下鎮黎元,永固無疆,莫先儲兩。伏聞圣明以山陵未祔,哀毀逾制,心勞萬幾,伏計旬月之間,未甚痊復。皇太子睿質已長,淑問日彰,四海之心,實所倚賴。伏望權令皇太子監撫庶政,以俟圣躬痊平,一日萬幾,免令壅滯。”又上皇太子箋曰:

      殿下體重離之德,當儲貳之重,所以克昌九廟,式固萬方,天下安危,系于殿下。皋位居將相,志切匡扶,先朝獎知,早承恩顧。人臣之分,知無不為,愿上答眷私,罄輸肝鬲。伏以圣上嗣膺鴻業,睿哲英明,攀感先朝,志存孝理。諒闇之際,方委大臣,但付托偶失于善人,而參決多虧于公政。今群小得志,隳紊紀綱,官以勢遷,政由情改,朋黨交構,熒惑宸聰。樹置腹心,遍于貴位;潛結左右,難在蕭墻。國賦散于權門,王稅不入天府,褻慢無忌,高下在心。貨賄流聞,遷轉失敘,先圣屏黜贓犯之類,咸擢居省寺之間。至令忠臣隕涕,正人結舌,遐邇痛心,人知不可。伏恐奸雄乘便,因此謀動干戈,危殿下之家邦,傾太宗之王業。伏惟太宗櫛沐風雨,經營廟朝,將垂二百年,欲及千萬祀;而一朝使叔文奸佞之徒,侮弄朝政,恣其胸臆,坐致傾危。臣每思之,痛心疾首!伏望殿下斥逐群小,委任賢良,忄妻々血誠,輸寫于此!

      太子優令答之。而裴均、嚴綬箋表繼至,由是政歸太子,盡逐伾文之黨。是歲,暴疾卒,時年六十一,贈太師,廢朝五日。

      皋在蜀二十一年,重賦斂以事月進,卒致蜀土虛竭,時論非之。其從事累官稍崇者,則奏為屬郡刺史,或又署在府幕,多不令還朝,蓋不欲泄所為于闕下故也。故劉辟因皋故態,圖不軌以求三川,歷階之作,蓋有由然。

      皋兄聿,時為國子司業,劉辟與盧文若據西川叛,皋侄行式,先娶文若妹,而聿不奏。既收行式,以其妻沒官,詔御史臺按聿,聿下獄。有司以行式妻在遠,不與兄同情,不當連坐,詔歸行式妻而釋聿。

      劉辟者,貞元中進士擢第,宏詞登科,韋皋辟為從事,累遷至御史中丞、支度副使。永貞元年八月,韋皋卒,辟自為西川節度留后,率成都將校上表請降節鉞。朝廷不許,除給事中,便令赴闕。辟不奉詔。時憲宗初即位,以無事息人為務,遂授辟檢校工部尚書,充劍南西川節度使。辟益兇悖,出不臣之言,而求都統三川,與同幕盧文若相善,欲以文若為東川節度使,遂舉兵圍梓州。憲宗難于用兵,宰相杜黃裳奏:“劉辟一狂蹶書生耳,王師鼓行而俘之,兵不血刃。臣知神策軍使高崇文,驍果可任,舉必成功。”帝數日方從之。于是令高崇文、李元奕將神策京西行營兵相續進發,令與嚴礪、李康掎角相應以討之,仍許其自新。

      元和元年正月,崇文出師。三月,收復東川。乃下詔曰:

      朕聞皇祖玄元之誡曰:“兵者,兇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恭惟圣謨,常所祗服。故惟文誥有所不至,誠信有所未孚,始務安人,必能忍恥,朕之此志,亦可明征。近者德宗皇帝舉柔服之規,授宰衡之杰,弘我廟勝,遂康巴、庸,故得南詔入貢,西戎寢患。成績始究,元臣喪亡,劉辟乘此變故,坐邀符節。朕以成狂命者雖乖于理體,從權便者所冀于輯寧,竟乖卿士之謀,遂允幸求之志。朕之于辟,恩亦弘矣。曾不知恩,負牛羊之力,飽則逾兇;畜梟獍之心,馴之益悖。誑惑士伍,圍逼梓州;誘陷戎臣,塞絕劍路。師徒所至,燒劫無遺,干紀之辜,擢發難數。朕為人司牧,字彼黎元,如辟之罪,非朕敢舍,可削奪在身官爵。

      六月,崇文破鹿頭關,進收漢州。九月,崇文收成都府。劉辟以數十騎遁走,投水不死;騎將酈定進入水,擒辟于成都府西洋灌田。盧文若先自刃其妻子,然后縋石投江,失其尸。辟檻送京師,在路飲食自若,以為不當死。及至京西臨皋驛,左右神策兵士迎之,以帛系首及手足,曳而入,乃驚曰:“何至于是?”或紿之曰:“國法當爾,無憂也。”是日,詔曰:“劉辟生于士族,敢蓄梟心,驅劫蜀人,拒捍王命。肆其狂逆,詿誤一州,俾我黎元,肝腦涂地。賊將崔綱等同惡相扇,至死不回,咸宜伏辜,以正刑典。劉辟男超郎等九人,并處斬。”辟入京城,上御興安樓受俘馘,令中使于樓下詰辟反狀。辟曰:“臣不敢反,五院子弟為惡,臣不能制。”又遣詰之曰:“朕遣中使送旌節官告,何故不受?”辟乃伏罪。令獻太廟、郊社,徇于市,即日戮于子城西南隅。

      初,辟嘗病,見諸問疾者來,皆以手據地,倒行入辟口,辟因礫裂食之;惟盧文若至,則如平常。故尤與文若厚,竟以同惡俱赤族,不其怪歟!

      張建封,字本立,兗州人。祖仁范,洪州南昌縣令,貞元初贈鄭州刺史。父玠,少豪俠,輕財重士。安祿山反,令偽將李庭偉率蕃兵脅下城邑,至魯郡;太守韓擇木具禮郊迎,置于郵館。玠率鄉豪張貴、孫邑、段絳等集兵將殺之。擇木怯懦,大懼;唯員外司兵張孚然其計,遂殺庭偉并其黨數十人,擇木方遣使奏聞。擇木、張孚俱受官賞,玠因游蕩江南,不言其功。以建封貴,贈秘書監。

      建封少頗屬文,好談論,慷慨負氣,以功名為己任。寶應中,李光弼鎮河南,時蘇、常等州草賊,寇掠郡邑,代宗遣中使馬日新與光弼將兵馬同征討之。建封乃見日新,自請說喻賊徒。日新從之,遂入虎窟、蒸里等賊營,以利害禍福喻之。一夕,賊黨數千人并詣日新請降,遂悉放歸田里。

      大歷初,道州刺史裴虬薦建封于觀察使韋之晉,辟為參謀,奏授左清道兵曹,不樂吏役而去。滑亳節度使令狐彰聞其名,辟之;彰既未曾朝覲,建封心不悅之,遂投刺于轉運使劉晏,自述其志,不愿仕于彰也。晏奏試大理評事,勾當軍務。歲余,復罷歸。

      建封素與馬燧友善,大歷十年,燧為河陽三城鎮遏使,辟為判官,奏授監察御史,賜緋魚袋。李靈曜反于梁、宋間,與田悅掎角,同為叛逆,燧與李忠臣同討平之,軍務多咨于建封。及燧為河東節度使,復奏建封為判官,特拜侍御史。建中初,燧薦之于朝,楊炎將用為度支郎中,盧杞惡之,出為岳州刺史。

      時淮西節度使李希烈乘破滅梁崇義之勢,漸縱恣跋扈,壽州刺史崔昭數書疏往來。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奏之,上遽召宰相令選壽州刺史。盧杞本惡建封,是日蒼黃,遂薦建封以代崔昭牧壽陽。李希烈稱兵,寇陷汝州,擒李元平,擊走胡德信、唐漢臣等,又摧破哥舒曜于襄城,連陷鄭、汴等州,李勉棄城而遁。涇師內逆,駕幸奉天,賊鋒益盛。淮南陳少游潛通希烈,尋稱偽號,改元,遣將楊豐赍偽赦書二道,令送少游及建封。至壽州,建封縛楊豐徇于軍中。適會中使自行在及使江南回者同至,建封集眾對中使斬豐于通衢,封偽赦書送行在,遠近震駭。陳少游聞之,既怒且懼。建封乃具奏少游與希烈往來事狀。希烈又偽署其黨杜少誠為淮南節度使,令先平壽州,趣江都。建封令其將賀蘭元均、邵怡等守霍丘秋柵。少誠竟不能侵軼,乃南掠蘄、黃等州,又為伊慎所挫衄。尋加建封兼御史中丞、本州團練使。車駕還京,陳少游憂憤而卒。

      興元元年十二月,乃加兼御史大夫,充濠壽廬三州都團練觀察使。于是大修緝城池,悉心綏撫,遠近悅附,自是威望益重。李希烈選兇黨精悍者率勁卒以攻建封,曠日持久,無所克獲而去。及希烈平,進階封,賜一子正員官。

      初,建中年,李涓以徐州歸附。涓尋卒,其后高承宗父子、獨孤華相繼為刺史。為賊侵削,貧困不能自存;又咽喉要地,據江淮運路,朝廷思擇重臣以鎮者久之。貞元四年,以建封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節度、支度營田觀察使。既創置軍伍,建封觸事躬親;性寬厚,容納人過誤,而按據綱紀,不妄曲法貸人。每言事,忠義感激,人皆畏悅。七年,進位檢校禮部尚書。十二年,加檢校右仆射。十三年冬,入覲京師,德宗禮遇加等,特以雙日開延英召對,又令朝參入大夫班,以示殊寵。建封賦《朝天行》一章上獻,賜名馬珍玩頗厚。

      時宦者主宮中市買,謂之宮市,抑買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復行文書,置白望數十百人于兩市及要鬧坊曲,閱人所賣物;但稱宮市,則斂手付與,真偽不復可辨,無敢問所從來及論價之高下者。率用直百錢物買人直數千物,仍索進奉門戶及腳價銀。人將物詣市,至有空手而歸者,名為宮市,其實奪之。嘗有農夫以驢馱柴,宦者市之,與絹數尺,又就索門戶,仍邀驢送柴至內。農夫啼泣,以所得絹與之,不肯受,曰:“須得爾驢。”農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而后食;今與汝柴,而不取直而歸,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毆宦者。街使擒之以聞,乃黜宦者,賜農夫絹十匹。然宮市不為之改,諫宮御史表疏論列,皆不聽。吳湊以戚里為京兆尹,深言其弊。建封入覲,具奏之,德宗頗深嘉納;而戶部侍郎、判度支蘇弁希宦者之旨,因入奏事,上問之,弁對曰:“京師游手墮業者數千萬家,無土著生業,仰宮市取給。”上信之,凡言宮市者皆不聽用。詔書矜免百姓諸色逋賦,上問建封,對曰:“凡逋賦殘欠,皆是累積年月,無可征收,雖蒙陛下憂恤,百姓亦無所裨益。”時河東節度使李說、華州刺史盧微,皆中風疾,口不能言,足不能行,但信任左右胥吏決遣之。建封皆悉聞奏,上深嘉納。又金吾大將軍李翰好伺察城中細事,加諸聞奏,冀求恩寵,人畏而惡之。建封亦奏之,乃下詔曰:“比來朝官或諸處過從,金吾皆有上聞。其間如素是親故,或曾同僚友,伏臘歲序,時有還往,亦是常禮,人情所通。自今以后,金吾不須聞。”

      十四年春上巳,賜宰臣百僚宴于曲江亭,特令建封與宰相同座而食。貞元已后,籓帥入朝及還鎮,如馬燧、渾瑊、劉玄佐、李抱真、曲環之崇秩鴻勛,未有獲御制詩以送者,建封將還鎮,特賜詩曰:“牧守寄所重,才賢生為時。宣風自淮甸,授鉞膺籓維。入覲展遐戀,臨軒慰來思。忠誠在方寸,感激陳清詞。報國爾所尚,恤人予是資。歡宴不盡懷,車馬當還期。谷雨將應候,行春猶未遲。勿以千里遙,而云無已知。”又令高品中使赍常所執鞭以賜之,曰:“以卿忠貞節義,歲寒不移,此鞭朕久執用,故以賜卿,表卿忠節也。”建封又獻詩一篇,以自警勵。

      建封在彭城十年,軍州稱理。復又禮賢下士,無賢不肖,游其門者,皆禮遇之,天下名士向風延頸,其往如歸。貞元時,文人如許孟容、韓愈諸公,皆為之從事。

      十六年,遇疾,連上表請速除代,方用韋夏卿為徐泗行軍司馬。未至而建封卒,時年六十六,冊贈司徒。子愔。

      愔以廕授虢州參軍。初,建封卒,判官鄭通誠權知留后事。通誠懼軍士謀亂,適遇浙西兵遷鎮,通誠欲引入州城為援。事泄,三軍怒,五六千人斫甲仗庫取戈甲,執帶環繞衙城,請愔為留后。乃殺通誠、楊德宗、大將段伯熊、吉遂、曲澄、張秀等。軍眾請于朝廷,乞授愔旄節。初不之許,乃割濠、泗二州隸淮南,加杜佑同平章事以討徐州。既而泗州刺史張伾以兵攻埇橋,與徐軍接戰,伾大敗而還。朝廷不獲已,乃授愔起復右驍衛將軍同正,兼徐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本州團練使,知徐州留后。仍以泗州刺史張伾為泗州留后,濠州刺史杜兼為濠州留后。正授武寧軍節度、檢校工部尚書。元和元年,被疾,上表請代,征為兵部尚書,以東都留守王紹為武寧軍節度代愔,復隸濠、泗二州于徐。徐軍喜復得二州,不敢為亂,而愔遂赴京師,未出界卒。愔在徐州七年,百姓稱理,詔贈右仆射。

      盧群,字載初,范陽人。少好讀書,初學于太安山。淮南節度使陳少游聞其名,辟為從事。建中末,薦于朝廷,會李希烈反叛,詔諸將討之。以群為監察御史、江西行營糧料使。興元元年,江西節度、嗣曹王皋奏為判官。曹王移鎮江陵、襄陽,群皆從之,幕府之事,委以咨決,以正直聞。

      貞元六年,入拜侍御史。有人誣告故尚父子儀嬖人張氏宅中有寶玉者,張氏兄弟又與尚父家子孫相告訴,詔促按其獄。群奏曰:“張氏以子儀在時分財,子弟不合爭奪。然張氏宅與子儀親仁宅,皆子儀家事。子儀有大勛,伏望陛下特赦而勿問,俾私自引退。”德宗從其言,時人嘉其識大體。累轉左司、職方、兵部三員外郎中。

      淮西節度使吳少誠擅開決司、洧等水漕輓溉田,遣中使止之,少誠不奉詔。令群使蔡州詰之,少誠曰:“開大渠,大利于人。”群曰:“為臣之道,不合自專,雖便于人,須俟君命。且人臣須以恭恪為事,若事君不盡恭恪,即責下吏恭恪,固亦難矣。”凡數百千言,諭以君臣之分,忠順之義,少誠乃從命,即停工役。

      群博涉,有口辨,好談論,與少誠言古今成敗之事,無不聳聽。又與唱和賦詩,自言以反側,常蒙隔在恩外,群于筵中醉而歌曰:“祥瑞不在鳳凰、麒麟,太平須得邊將、忠臣。衛、霍真誠奉主,貔虎十萬一身。江、河潛注息浪,蠻貊款塞無塵。但得百僚師長肝膽,不用三軍羅綺金銀。”少誠大感悅。群以奉使稱旨,俄遷檢校秘書監,兼御史中丞、義成軍節度行軍司馬。

      貞元十六年四月,節度姚南仲歸朝,拜群義成軍節度、鄭滑觀察等使。先寓居鄭州,典質良田數頃;及為節度使至鎮,各與本地契書,分付所管令長,令召還本主,時論稱美。尋遇疾,其年十月卒,時年五十九,廢朝一日,贈工部尚書,赗賻布帛、米粟有差。

      史臣曰:韋南康、張徐州,慷慨下位之中,橫身喪亂之際,力扶衰運,氣激壯圖,義風凜凜,聳動群丑,舂盜之喉,折賊之角,可謂忠矣!而韋公季年,惑賊辟之奸說,欲兼巴、益,則志未可量。徐州請覲,頗有規諫之言,所謂以道匡君,能以功名始終者。盧載初喻少誠,還地券,君子哉!三子之賢,不可多得。

      贊曰:南康英壯,力匡交喪。張侯義烈,志平亂象。見危能振,蹈利無謗。韋德不周,張心可亮。


      譯文

      韋皋字城武,京兆人。大歷初年,從建陵挽郎任上調補為華州參軍,累官被授為使府監察御史。宰相張鎰出任鳳翔隴右節度使,上奏薦舉韋皋為營田判官,得任殿中侍御史,臨時署理隴州行營留后事務。

      建中四年(783),涇原節鎮的軍隊進犯京師,德宗臨幸奉天,鳳翔兵馬使李楚琳殺死張鎰,率鳳翔府城叛變,歸附于叛臣朱氵此,隴州刺史郝通投奔李楚琳。在此之前,朱氵此從范陽入朝任職,命甲士隨從自己入京;后來朱氵此任鳳陽節度使,罷職以后,留下范陽的五百名士卒戍守隴州,而由原朱氵此部下舊將牛云光督率他們。這時朱氵此既已率叛軍包圍奉天,牛云光便假托有病,請求韋皋擔任統帥,而暗中策劃叛亂,準備擒獲韋皋前去投靠朱氵此。韋皋的部將翟曄探聽到了這件事,報告韋皋預做準備,牛云光知道事情泄漏,便率領他的兵卒投奔朱氵此。行至..陽,遇見朱氵此的家奴蘇玉正要到韋皋那里去,蘇玉對牛云光說:“太尉已登上了皇帝寶座,派我持詔書前去任命韋皋為御史中丞,你可率兵返回隴州。韋皋如果接受任命,就是我們的人;如果不接受,他不過是個書生,可以算計他,事情沒有不成的。”牛云光便掉轉旗號迅速奔赴隴州。韋皋迎上去慰勞他們,先接納蘇玉,受了偽詔,才問牛云光道:“當初不告而別,現在又回來,這是為什么呢?”牛云光說:“原先不了解公之心意,所以偷偷離去;知道您有新的任命,現在才又回來。希望和您一道盡力奠定功勛,同生共死。”韋皋說:“好呀!”又對牛云光道:“肩負重大使命的人若不懷欺詐,就請交出武器甲仗,使城中的人免去畏懼、懷疑,方可入城。”牛云光把韋皋當作書生,而且認為他這番話可信,便將弓箭、兵器、甲仗盡數交出,韋皋接收之后,便讓他的軍隊進城。次日,韋皋在郡府屋舍中設宴犒勞蘇玉、牛云光的士卒,在兩邊廊下埋伏了甲士,酒過一巡,伏兵齊起,將叛軍全都殺死,砍下牛云光、蘇玉的腦袋以示眾。朱氵此又派家奴劉海廣前去任命韋皋為鳳翔節度使,韋皋斬了劉海廣和他的三個隨從,留下一個讓他回去向朱氵此報信。于是皇上下詔任命韋皋為御史大夫、隴州刺史,設置奉義軍節度使以表彰他。韋皋派遣他的堂兄韋平和韋..相繼進入奉天城,城中的人聞知韋皋有武備,士氣倍增。

      韋皋在庭中筑起高臺,涂抹牲血,與將士們盟誓道:“上天不憐恤百姓,國家多難,叛臣伺機盜占宮廷,而李楚琳也煽動兇徒,攻陷城邑,所施殘酷暴虐,延及本使,既然不能侍奉皇上,又怎能體恤百姓。我因此心情憤激,沒有安寧的閑暇,誓和大家一起竭誠擁戴王室。凡是和我一起盟誓的人,同心協力,順天行事,掃除頑兇,先祖在天之靈,必會在幽冥中贊賞。言辭誠信則志同道合,正義相感則心齊力協,粉骨碎身,決不回頭。若有改變心志的,神靈將擊殺他,禍及子孫,決無族類遺存。皇天后土,當驗證此言。”又派人到吐蕃求援。十一月,加授檢校禮部尚書。興元元年(784),德宗返回京師,征召韋皋為金吾衛將軍。不久升為大將軍。

      貞元元年(785),韋皋官拜檢校戶部尚書,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劍南西川節度使,以替代張延賞。由于云南蠻族部眾數十萬與吐蕃和好,吐蕃人入侵,必以蠻族人作為先鋒,貞元四年(788),韋皋派遣判官崔佐時進入南詔蠻,勸說令他們歸順王化,以脫離對吐蕃的依附。崔佐時到達蠻國羊咀咩城,其國王異牟尋欣然接待,崔佐時代表朝廷請他們同吐蕃絕交,派遣使臣向朝廷進貢。當年,韋皋讓東蠻首領驃傍、苴夢沖、苴烏等相繼入朝。南蠻自..州陷落后,成為吐蕃的臣屬,繼絕朝貢前后共二十余年,到這時又重新通好。

      貞元五年(789),韋皋派遣大將王有道挑選精兵進入吐蕃境內,和東蠻一起,在從前..州的臺登北谷將吐蕃的青海、臘城兩節度打得大敗,斬殺二千人,生擒籠官四十五人,那投身崖下深谷而死的不計其數。吐蕃將領乞臧遮遮是吐蕃的一員勇將,長期成為邊患,自從擒住乞臧遮遮之后,吐蕃的城邑柵寨沒有不投降的,幾年之內,終于收復了..州,韋皋因戰功而被加授吏部尚書。貞元九年(793),朝廷修筑鹽州城,因為擔心遭吐蕃偷襲,便下詔命韋皋出兵牽制吐蕃。韋皋便命令大將董面力、張芬從西山出兵到達南道,攻破峨和城、通鶴軍。吐蕃的南道元帥論莽熱率兵前來援救,又被擊敗,被殺死殺傷了幾千人,焚毀了定廉城。一共鏟除堡柵五十余處,韋皋因功而晉封為檢校右仆射。韋皋又招降、安撫西山羌蠻的女、訶陵、白狗、逋阻、弱水、南水等八國的酋長,入朝進貢。貞元十一年(795)九月,韋皋被加授統押近界諸蠻、西山八國兼云南安撫使。貞元十二年(796)二月,就地加授中書門下平章事。貞元十三年(797),收復..州城。貞元十六年(800),韋皋派將領出兵,多次在黎州、..州擊敗吐蕃的軍隊。吐蕃大怒,便進行大規模搜索、檢查,修筑堡壘,建造舟船,圖謀入侵,韋皋將其全都挫敗。這時吐蕃酋帥兼監統曩貢、臘城等九地節度使嬰,籠官馬定德,以及他的八十七名大將率領整個部落前來投降。馬定德有謀略,熟知兵法和山川地形,吐蕃每次用兵,馬定德常常乘坐驛車前往計議軍事,吐蕃軍中諸將都向他稟報既定方案;至此,他才因騷擾邊境違犯律令,懼怕罪罰而歸順朝廷。

      貞元十七年(801),吐蕃在昆明城所管領的磨些蠻又有一千多戶投降。吐蕃的君長因其部眾潰散,便侵犯北方的靈州、朔州,攻陷麟州。德宗派遣使臣到成都府,命令韋皋出兵深入吐蕃境內。韋皋便命令鎮靜軍使陳洎等率領一萬名士卒從三奇路出兵,令威戎軍使崔堯臣率一千名士卒從龍溪石門的路南出兵,維州、保州二州兵馬使仇冕及保州、霸州二州刺史董振等率二千士卒直趨吐蕃的維州城中,北路兵馬使邢王此等率四千人直趨吐蕃的棲雞、老翁城,都將高倜、王英俊率四千人進軍原松州,隴東兵馬使元膺的士卒八千人由南道的雅州、邛州、黎州、..州一齊出擊。韋皋又命令鎮南軍使韋良金率領一千三百人后續跟進,雅州經略使路惟明等率兵三千人直趨吐蕃的租、松等城,黎州經略使王有道率軍二千人渡過大渡河,深入吐蕃境內,..州經略使陳孝陽、兵馬使何大海、韋義等,以及磨些蠻、東蠻二部落的酋長苴那時等的兵卒四千人進攻昆明城、諾濟城。從八月出兵入吐蕃,到十月擊破吐蕃軍隊十六萬,攻下城邑七座、軍鎮五處,有民戶三千,生擒敵兵六千人,斬首萬余,于是進攻維州。援軍兩度來到,轉戰千里,吐蕃軍連連戰敗。這時吐蕃進犯靈州、朔州的部眾被調南下,吐蕃君主派遣論莽熱以內大相之職兼任東境五道節度兵馬都群牧大使,率領各部族混編的隊伍十萬人來解救維州之圍。蜀州軍一萬名士卒占據險要設置伏兵以等待吐蕃軍,先派出一千人前去挑戰。論莽熱見我軍人少,便率領全軍追擊。我軍伏兵齊出,攻其不備,吶喊聲猶如驚雷,吐蕃軍不戰自潰,我軍生擒論莽熱,俘獲其十萬名士兵,殺死一半。這年十月,韋皋派人將論莽熱獻交朝廷,德宗數落他的罪狀,然而釋放了他,賜給他在崇仁里的府第一座。韋皋因戰功而加授檢校司徒,兼中書令,封南康郡王。

      順宗即位之后,加授韋皋檢校太尉。順宗長期患病,不能臨朝聽政,宦官李忠言、侍棋待詔王叔文、侍書待詔王亻丕等三人干預國家大政,大小事務均由他們隨心所欲地處理。韋皋便派度支副使劉辟私下拜謁王叔文說:“太尉派我向足下表示誠意,如果能夠使太尉總管劍南三川,必有重謝;如果不留意此事,也會有回報的。”王叔文大怒,打算殺了劉辟以警告效法者,韋執誼堅決勸止了他,劉辟便偷偷離去。韋皋知道王叔文不隨和人情,又知道他與韋執誼有嫌隙,自認為大臣可以議論國家大政方針,便上表請求皇太子監理國政,說道:“臣聽說國君上則承繼宗廟,下則鎮撫百姓,要永遠強固而無止境,沒有比儲君更重要的了。聽說皇上因先帝靈柩尚未安葬,哀痛過分,心中操勞萬種機務,估計十天半月之中,不能完全康復。皇太子智慧的資質已經成熟,美好的聲譽日漸傳揚,四海之內的人心,確實仰賴于他。懇望暫令皇太子監督、執掌國政,以待皇上圣體痊愈安康,以免每日萬般事務積壓、滯留。”又上書給皇太子說道:

      “殿下體現著重黎的盛德,身當儲君的重任,所以能使國家昌盛,萬方穩定,天下之安危,系于殿下一身。臣身居將相之位,立志匡扶社稷,先朝之獎掖知遇,我早已承受恩顧。人臣之本分,在于知則必行,希望報答皇上眷顧之恩情,完全獻出忠誠之心志。臣俯首以為,圣上承繼偉業,英明睿智,仰慕先朝,心存先道。居喪之際,始將政務委托給大臣,但偶然未托付給有德之人,參與決策多有損于國政。如今群小得志,敗亂綱紀,官員仗著權勢升遷,政令由著感情修改,結成私黨,蒙蔽圣上。提拔的心腹之人,遍布于朝廷的高位;暗中結納圣上近臣,災難就在蕭墻之內。國家的財賦分散于權貴之門,君王的稅收進不了朝廷府庫,輕浮散漫無所顧忌,大小事務的處置皆隨心所欲。財富流失,官員的升遷調動也失了規矩,先皇所摒棄罷黜的貪贓枉法之徒,都提拔到政府的要沖之位。以至于忠臣痛哭流涕,正人君子緘口不言,遠近之人都感到痛心,人人知道不可行。臣擔心奸雄乘此有利之機,陰謀動用武力,危及殿下之家邦,顛覆太宗的王業。臣追思太宗奔走操勞,辛苦創造的王朝,已將近二百年了,希望能延續千年萬載,而一旦讓王叔文這些奸佞之徒,侮弄朝政,為所欲為,眼睜睜地聽任國家覆亡。臣每思及此,痛心疾首。切望陛下斥逐群小,委任賢良,懷著滿腔赤誠,奉獻書寫于此。”

      太子以優寵的敕令答謝了韋皋。而裴均、嚴綬的箋表也接著送達,從此政柄歸于太子,王亻丕、王叔文一黨全被驅逐。這年,韋皋暴病而死,時年六十一歲,追贈太師,停止上朝五日。

      韋皋在蜀地二十一年,加重征收賦稅以確保按月向朝廷進奉,終于使蜀地財源空虛枯竭,時論對此頗有非議。他屬下的官員積年升遷品級較高的,就上奏保舉他們為屬下州郡的刺史,或者再安排做府中幕僚,大多不讓他們返回朝廷任職,大概是不想讓他們向朝廷泄露自己的作為的緣故。因而劉辟便沿襲韋皋的舊法,圖謀不軌以求取得三川,禍亂的發生,總是有來由的。韋皋之兄韋聿當時任國子監司業,劉辟與盧文若據有西川而叛變,韋皋的侄兒韋行式,早先娶了盧文若之妹為妻,所以此時韋皋不上奏朝廷。韋行式被收審下獄之后,其妻籍沒入官,皇上下詔,令御史臺追查韋聿,韋聿被捕下獄。官府認為韋行式之妻在遠地,與其兄不通關節,不應當連坐,詔令韋行式之妻返回,并釋放了韋聿。

      張建封字本立,兗州人。祖父張仁范,洪州南昌縣令,貞元初追贈鄭州刺史。父張..,年輕時豪爽俠義,輕視錢財,看重士人。安祿山謀反時,命偽將李庭偉率領藩鎮軍隊威脅治下城邑,至魯郡,太守韓擇木備禮在郊外迎接,將李庭偉安置于客館。張..率領鄉間豪士張貴、孫邑、段絳等聚集兵卒打算殺死李庭偉。韓擇木怯懦,十分恐懼;惟有員外司兵張孚贊同這個辦法,于是殺了李庭偉及其同黨幾十人,韓擇木這才派遣使者向朝廷奏明。韓擇木、張孚都受到升官的獎勵,張..因到江南游歷去了,未提及他的功勞。后因張建封官職顯貴,追賜張..為秘書監。

      張建封年輕時頗善做文章,好發議論,慷慨激昂,不甘居于人下,以建樹功名為自己的目標。寶應年間,李光弼鎮守河南,當時蘇州、常州等地草寇劫掠郡縣,代宗派遣宦官馬日新與李光弼率領兵馬一同去征討。張建封便去拜見馬日新,請求自己前去勸說賊徒歸降,馬日新同意了他,張建封便進入虎窟、蒸里等處賊營,向他們說明福禍利害。一天晚上,數千名賊人一起前往馬日新處請求歸降,于是將他們全部放歸鄉里。大歷初,道州刺史裴虬向觀察使韋之晉舉薦張建封,韋之晉召聘他為參謀,奏請朝廷授他左清道兵曹,張建封不樂意擔任這種小吏差使而離去。滑亳節度使令狐彰聞知他的名聲,征用了他;令狐彰未曾入朝晉見,張建封心中不悅,便到轉運使劉晏處投名帖自薦,自己陳述志向,不愿在令狐彰那兒任職。劉晏奏請試用他為大理評事,處理軍務;一年多以后,張建封再次罷職歸家。

      張建封素來與馬燧相友善。大歷十年(775),馬燧任河陽三城鎮遏使,征聘張建封為判官,并奏請朝廷授予他監察御史,賜緋衣銀魚袋。李靈曜在梁州、宋州間謀反,與田悅互相策應,同為叛逆之臣,馬燧與李忠臣一同討伐平定了他們,在軍務方面多向張建封咨詢。及至馬燧任河東節度使,再次奏請張建封為判官,特拜為侍御史。建中初,馬燧向朝廷舉薦他,楊炎擬用他為度支郎中,可盧杞厭惡他,派他出任岳州刺史。

      當時淮西節度使李希烈乘破梁崇義的局勢,逐漸驕橫跋扈,同壽州刺史崔昭有好幾次書信來往,淮南節度使陳少游將此事奏報朝廷,皇上立即召見宰相,令他另選壽州刺史。盧杞本來厭惡張建封,這天倉皇失措,便薦舉張建封替代崔昭任壽州刺史。李希烈起兵,攻陷汝州,擒獲李元平,擊走劉德信、唐漢臣等,又在襄城摧毀哥舒曜的軍隊,連續攻陷鄭州、汴州等地,李勉棄城逃走。涇原軍內部反叛,圣駕臨幸奉天,叛賊鋒芒更盛,淮南陳少游暗中勾結李希烈,不久李希烈自建偽朝名號,更改年號,派遣叛將楊豐攜帶偽赦書兩道,令他送交陳少游和張建封。楊豐抵達壽州,張建封將他綁縛起來在軍中示眾。適逢從皇上行宮來的宦官和出使江南返回的宦官同時來到,張建封召集部眾,當著宦官的面,在通衢大路上斬了楊豐,并密封偽赦書送至皇上行宮,遠近之人對此事均感震驚。陳少游聞知此事,既惱怒又害怕。張建封便將陳少游和李希烈往來的情況全部奏報皇上。李希烈又非法任命他的黨羽杜少誠為淮南節度使,命他先平定壽州,再進兵江都。張建封令其部將賀蘭元均、邵怡等防守霍丘的秋柵。杜少誠終究不能侵犯壽州,便向南劫掠蘄州、黃州等地,又被伊慎挫敗。不久加授張建封兼御史中丞和本州團練使。皇上返回京師,陳少游憂憤而死。興元元年(784),又加授張建封兼御史大夫,充任濠壽廬三州都團練觀察使,于是大規模修葺城池,悉心安撫百姓,遠近人民都樂于依附,從此威望更高。李希烈挑選黨羽中精悍者率領強兵攻打張建封,曠日持久地對峙,終于無所獲取而離去。及至李希烈被平定,張建封升官晉級,并賜其一子以正員官職。

      當初,建中年間李洧率徐州歸附朝廷,不久李洧去世,此后高承宗父子、獨孤華相繼任徐州刺史,因被賊軍侵擾掠奪,百姓貧困無以為生;又因徐州是咽喉要地,處于江淮航運的要沖,朝廷早就想挑選權位尊寵的大臣去鎮守。貞元四年(788),任命張建封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節度使、支度營田觀察使。創設軍隊以后,張建封遇事皆親自處理,他性情寬厚,能夠容忍別人的過失,而依據法律行事,不隨意枉法寬免,每談及事理,總是以忠義感動激發人,人們對他又敬畏又愛戴。貞元七年(791),晉封檢校禮部尚書。貞元十二年(796),加授檢校右仆射。貞元十三年冬,入京覲見皇上,德宗對他加等給予禮遇,特地在雙日開啟延英殿召見應對,又令他上朝參見時入大夫班行列,以示特別恩寵。張建封賦《朝天行》一章奉獻,皇上賜給他名馬珍玩等厚賞。

      當時宦官掌管宮中采購事務,稱為宮市,他們壓價購入貨物,比原來的售價稍低一些。后來每年不再頒行公文敕書,而派遣“白望”數十百人,在東西兩市及要沖熱鬧的坊曲,看見人家所賣的貨物,只稱“宮市”,對方就要恭敬地奉上,真假也分不清楚,也不敢問他是從哪里來的和論價錢的高低,大多用只值一百錢的東西換取別人值幾千錢的貨物,還要索取進奉門戶和腳價錢。人們把貨物拿到市場上,甚至有空手而歸的,名為“宮市”,其實是搶奪。曾有一農夫用驢馱柴去集市上賣,宦官買柴,付給他幾尺絹,又馬上索取門戶錢,并要他用驢將柴送至宮中。農夫啼哭流淚,把所得的絹付給宦官,宦官不肯受,說:“須得你的驢才行。”農夫說:“我有父母妻兒,等我賣柴換錢才有飯吃,現在把柴給了你卻不拿錢回去,你還不肯罷休,我只有性命一條。”便揍這宦官。街使抓了農夫向皇上奏報,皇上罷黜宦官,賜給農夫絹十匹。然而宮市并未因此改變,諫官和御史上表章一一論說,都不聽。吳湊作為外戚擔任京兆尹,深刻分析了宮市的弊端。張建封入朝覲見,詳盡稟奏此事,德宗深表贊許而采納;而戶部侍郎、判度支蘇弁逢迎宦官心意,因入宮奏事,皇上詢問他的看法,蘇弁回答道:“京師游手好閑的失業者有成千上萬家,在本地均無謀生之業,仰賴宮市為生。”皇上相信他的話,凡奏諫宮市的都不聽納。下達詔書憐憫百姓減免其拖欠未交的賦稅,皇上詢問張建封的意見,張建封回答說:“所有拖欠的賦稅殘額,都是累積多年無法征收的,雖蒙陛下哀憐體恤,百姓還是得不到什么好處。”那時河東節度使李說、華州刺史盧征都患中風,口不能言,腳不能行,只聽任左右親近胥吏裁決處事。張建封都一一稟奏,皇上表示贊同。又有金吾大將軍李翰喜歡窺探城中瑣事,加在奏章中稟告,希望求取皇上恩寵,人們對他既畏懼又厭惡。張建封將此事也稟奏皇上,皇上降詔說:“近來朝官有時與各處往來,金吾大將軍皆向皇帝奏報。這當中,如果向來是親戚老友,或曾為同僚,冬夏年節,時有往來,也是通常禮教,人情所通達的。從今以后,金吾不必上奏。”

      貞元十四年(798)春,三月初一,皇上在曲江亭向宰臣和百官賜宴,特別令張建封與宰相同座而食。貞元以后,藩鎮將帥入朝和返鎮,如馬燧、渾王咸、劉玄佐、李抱真、曲環這樣品級極高的勛臣,沒有一個能得到皇上御制詩為其送行。張建封將要返回藩鎮時,皇上特別賜詩道:“牧守寄所重,才賢生為時。宣風自淮甸,授鉞膺藩維。入覲展遐戀,臨軒慰來思。忠誠在方寸,感激陳清詞。報國爾所尚,恤人予是資。歡宴不盡懷,車馬當還朝。谷雨將應候,行春猶未遲。勿以千里遙,而云無己知。”又令高品宦官帶了自己所執的馬鞭賜給張建封,道:“因卿忠貞節義,如松柏歲寒不移,這支馬鞭為朕長久所執用,故爾用以賜卿,以表彰卿之忠節。”張建封又向皇上獻詩一篇,以督促勉勵自己。

      張建封在彭城十年,軍鎮和州府均治理有方。加之又禮賢下士,無論賢達還是平庸的,只要來到他的門下,均以禮相待,天下名士聞風向往,如歸家一般迅速前來投奔。貞元年間,文人如許孟容、韓愈等人,都做過他的僚屬。貞元十六年(800),患病,接連上表奏請迅速派員替代自己,剛任命韋夏卿為徐泗行軍司馬,人未到職張建封便去世了,時年六十六,冊命追贈司徒。有子名張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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